第十章
第十章
這幾日,青檀和白沅互相不理睬對方,互不退讓。 百年來第一次鬧得這么僵,往常都是白沅先一步低頭,但是并非一直讓著青檀,遇到原則性的問題,白沅概不退讓。 比如殺生,比如下山救人,比如現在。 白沅氣青檀的原因自當不用說,而青檀無故發脾氣,倒是讓白沅百思不得其解,青檀以前也是一條有眼色的小蛇,如果犯了白沅討厭的錯誤,知錯就改,只要先說兩句知道哪里錯了,就好了。 她哪里是一條沒有肚量的蛇,兩個人都指望這對方先低頭。 這青檀一個人生悶氣,她的屋內早就一片狼藉,能摔的都摔了,那床也是折了對半,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白沅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凡人這么上心,住宅離的不遠,還探聽他的衣食住行,白沅不知道她提起對方的每一句,都在她心里割一刀,她真心絞的難受。 那清明節,還把之前初次遇到的傘送給了他,要知道那把傘每次要壞不壞,都是她把那把傘弄好的,每一次她都要自己槳紙將那傘糊好的,寶貝得要命,白沅說送就送了,她都不看自己有多難過,忍著不把那凡人的腦袋擰斷,才回來,憑什么白沅和訓斥自己。 她生了滔天怒火,那赤云一定要把他撕碎,守著山門,怎么能放進來一個凡人?至今她卻沒有探到他的半點氣息,青檀也不敢離開白沅半步,她的左眼皮一直不自覺跳動,她總覺得最近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不出五日,許逸終于鼓起勇氣來還傘了,他特意換上了一套曲裾繞襟深衣,略點色彩,交襟處繞上了云紋,發冠外圈鍍銀,短靴洗滌干凈,他浸在藥鋪中多年,身上就有了幾分淡泊之氣,如今打扮一番,氣質更顯,路上竟引來了前所未有的注視。 許逸并沒有看到這些,他想說的話在心里滾了又滾,看到白沅的時候,還是沒能說出口,只能巴巴回答:“我來還傘?!?/br> 白沅似早有準備,不急著接過傘,邀他入宅,他隨著白沅走過院內亭宇,假山池塘,路過青青竹園,才被帶到了大廳之中,這廳前有一扇屏風上方鏤空,透過空隙對面的墻上鑲進水墨畫,云霧繚繞,環山生朝陽,山腳下隱隱盤踞一青一白兩條蛇。 許逸料到了白沅是大戶人家出生,但沒有想到白沅家底如此豐厚,那可是自己幾輩子也賺不來,怕是墊著腳也夠不著別人的半點裙擺,便生了幾分怯意:“傘給你,我先走了,藥鋪離不了人?!?/br> “許公子,何必急著走,更何況這個時辰也不是你當值?!卑足鋵惴旁诹俗雷由?,拿出茶具。 “你如何知道?” 白沅露笑:“想要知道也不難?!?/br> 茶杯斟滿七分,熱氣在杯中升騰,猛然在空中晃動了一下,同時許逸鼻息中也聞到了清涼的竹松氣,還以為是有來人,一抬頭視野中卻并沒有人。 “別站著了,坐著吧,來喝杯茶?!卑足湟皇滞斜?,一手靠杯口,遞向許逸。 許逸本想拒絕,但是看著白沅那盈盈秋水湖眼,只好將茶接過,一飲而盡,喝完卻暈暈沉沉,不知不覺陷入了一夢境之中。 寒冬天,大雪紛飛,將土地也蓋上了一層白,踏進去吱呀吱呀地響。 前方有一不自然突起的雪地,靠近一看,是一條奄奄一息的小蛇。 那手從地上將小蛇放置在手上,而后又放在自己的胸口之中,他隱隱能感覺到胸口的蛇還活著。 他伸手雙手,上下翻動了自己的手掌,不由將臉往下看,這漫天雪地之中也生了鏡子,他盯住自己的臉,這是他熟悉的自己。按理說他應該怕得往后退兩步,不知道為何他竟然將這蛇放在了胸口之中。 還沒等到他弄清楚現在的情況,胸口傳來刺痛,一低頭,那蛇早就蘇醒,伸出利牙,狠狠咬了一口。 許逸痛的昏迷過去,在朦朧中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 “你為什么要用回溯讓許逸想起前世?” “我怕你找錯人了?!?/br> “胡鬧,這是禁術,凡人受不得,現在人都昏過去了?!?/br>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搞清楚,搞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你還忘不了他?!?/br> “青檀,你以后就會懂的?!?/br> “…….” 是白沅他們在說話?說的是什么意思他都聽不明白? “許公子你醒了?”白沅的手掌在他的面前擺動。 許逸努著勁才睜開眼:“我怎么睡過去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卑足淠樕蠋е唤z不自然,“想必許公子整日忙于藥鋪的生意?!?/br> 許逸腦中一片空白,嘴巴張了張也不知答些什么,好似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沒有太忙?!?/br> 他搖晃這腦袋,抓著紅木椅的手柄,試圖從分辨這是真實還是虛鏡,那白沅似乎變了又變,她張著嘴,又說了兩句,還是聽不清楚,他又伸出手,去抓那眼前的人。 “許逸,許逸,你怎么樣了?”白沅見許逸形勢不太對,想到是回溯作用太大了,想要再將人弄昏,好幫他脫離回溯。 “白姑娘,你可嫁我做妻嗎?” “什么?”白沅的手被緊緊抓住了,她的心也突然被抓住了。 青檀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弄巧成拙,回溯讓人分不清虛實,竟然將自己最想說的話說出來,忘了云泥之別,還沒等到她去抓住白沅,讓她遠離這個凡人,看著前方的人,史無前例從眼眶中掉下了珍珠淚,百年來從未見她哭過一次。 她以為白沅不會哭,原來是她誤會了。 又聽見白沅的朱唇微啟:“好?!?/br> 那璧上的畫,云霧流轉,遮住了整個山,透不出一絲陽光,山腳下的兩條蛇早已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