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修)
五十一(修)
51 夜色如沙,滿目塵埃,放眼望處,皆是黑色的虛無,于是手也空落,眼也虛掉。 他沒有陪她那一程,只是站在門口,看不清面容的倚在院墻上,看著她坐上后排,眼一垂便轉身離開。 她卻還望著,舍不得移開眼睛。 司機是個愛嘮叨的中年人,一路上便不停說著最近的熱點時事,又扯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見這姑娘安分不爭的模樣,后來又轉彎抹角的問她是林總什么人。 她說是他的…停頓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想出來,就沒說了。 司機不由得幾聲唏噓。 林家自從在政派之爭里贏了掌控權后,便在國內算是名貴家族了,商政軍三界,林家處處都有人身居高位。 林涼回國便從商投身于房地產行業,國內不少一線城市都有他企業投資的房產,額外也投資了幾家娛樂公司和科技公司,發展得如魚得水。那幾年在國外一直管理海外公司發展互聯網交易,最近才開始接手國內事業。 雜志報刊上都采訪過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卻登上全國個人身價前十名的名貴人物,可誰也沒想到,在人才輩出學歷資深的林家,卻是其唯一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人。誰初見他無不因他讀書人般彬彬有禮和煦如風的面相迷惑,誤以為他是學識淵博的博士學者,怎看也不像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司機剛派來跟隨林涼不久,對這個少年有成的男人有著極度的八卦,有錢的男人免不得風流,笙歌作亂的公子哥他見得過了,可林涼偏是其中最不合群的。 說他不喜女人吧,可身邊已有個未婚妻,卻不曾親密,見個面更像是公事公談的朋友般,見不得一點親近戀人的氣息??扇粽f他喜女人吧,莫名有些牽強。宴會上陪酒的女人,豐臀翹乳,再清冷的男人也免不得談笑兩聲,只他偏一眼也不落上,反而含著歉意般說著有鼻炎,聞不得香味。這樣的騙人話,明眼人只一聽便知他的嫌惡,若再定睛多看幾番,便會發現他總離女人隔著距離,一點衣角也不愿碰上。 所以對于宋輕輕的出現,他是疑惑的。 他看著一向寡淡清漠的林總,正以男人的郁色圈住這女人的手腕,扯著她再看著她進入車廂,面色難捱。 真是個稀奇事兒。 僅從面相上便覺得不太相配,宋輕輕是典型的六分臉,清秀些,卻顯得小家子氣些沒啥氣色,偏稚嫩。相比之下,路柔倒是實實在在的骨相美女,韻味氣質上佳,與林涼的面相也更般配。 更莫說氣質上,從衣著配飾上的打量便瞧得出,這女人身家貧困,性子唯唯諾諾的,一看就是個得讓人嬌養的主,生性敏感脆弱,現在的男人哪喜歡這種,自強自立的女性才美。更莫說追求林總的優質女人也不少,也比路柔精致優秀得多,女人喜歡上進有能力長得還世間難尋的俊俏男人那是無可厚非的,所以看上林涼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兒。 可蜂擁而來卻又落荒而逃的人也不在少數。 他曾以為只因林總的心只在路柔身上,后面看到宋輕輕,抿著嘴才覺得這事兒還沒那么簡單下結論。 這條街名南北,取通透之意。街道往左三分之二處便是桐花巷的入口,可車停在了街首,讓她不急下車,掏出電話對對面的人恭敬的說著已經送到的話,才偏著頭笑著對她說。 “宋小姐,再見?!?/br> 她一直低的頭這才輕輕抬起。 她說,“嗯。謝謝?!蓖nD了一聲,她才說著,“…再見?!?/br> 再見。 價值不菲的車從她身側駛去,車輪揚出一抹灰塵,落在她的鞋上,她低著頭輕輕抖了抖,卻還是落了灰。 路燈幽黃,此時是夜間的九點,風聲蕭蕭,寒氣瑟瑟,她瞇了瞇眼,對面前有些陌生的景刺得眼睛有些澀疼,她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好似這樣才好受些。 面前一排寫著“城市新印象”的圖畫圍欄,形色各異的宣傳畫,像條龍般延伸開,向左望不到邊,向右望不到盡頭,她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又抬了抬下巴,像只著陸的金魚般。 舊時樓閣成了一堆廢土,在光暈下,塵土正以恣意的方式飛舞著,張牙舞爪的昭示著人的無能為力,將過去的自己變成塵埃穿過自己的指縫。有人來了,看了一眼便走了,有人走了,來時只埋著頭看著腳下。 只有她停了,呆著,望著,卻隔著高高的圍欄什么也看不見。 這個巷子,悄無聲息的沒了。 找了塊高高的石頭,費力的放在地上,平衡著身子踩上,雙手攀在欄沿上,不甘的想一看究竟,是不是真的沒了。 廢墟里,好像露出一只紅色的凳腳,她的手一下便僵了。 她曾在這待過八年,她曾滿懷希冀的坐在小紅凳上等一個人來接她回家,她曾把這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 都沒了,仿若有征兆般,她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等候,所有的回憶,這一天都沒了。 林涼沒了,按摩院沒了,小紅凳沒了,她的過去,她和林涼的過去都沒了。 太糟糕了。 太難受了。 她的心終于有反應了般,蹲在地上便不顧形象的開始大聲哭了起來,聲音凄烈,仿若從來沒哭過般如新嬰哭啼,絕望得只想哭得再大聲些,有人聽著也不管了,有人像看猴般也不管了,有人看熱鬧指指點點也不在乎了,她現在只想發泄般讓自己哭得盡興,哭得縱情。 哭得死去。 “你走的那十幾天,政府就派人下來說是城市規劃,錢也給得足,這里的人就全同意了,前幾天才推平的?!毙鞁呓o她倒了杯熱水。 她給徐嬤打了電話,隔了十幾分鐘才被徐嬤接著去了她新租的地方,一路上又問她怎么打不通電話,又問她是不是回來拿衣服的。 她說她手機被收了,又說不是,說她不回去了。 “咋回事?不是接你回家過日子嗎?”徐嬤停了腳步。 “他要結婚了。他不是…接我的?!彼罅四笫种?,語氣平淡了許多。 徐嬤手里的鑰匙錚錚作響,吼了聲過道里的聲控燈,說,“這叫什么事,要結婚了還帶你走。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 望著陌生的環境,她看著門上的貓眼,說?!鞍⒁?,他只是…可憐我。他很好?!?/br> 不知道要怎樣形容他?;蛟S是像小時最愛的奶糖,想吃又舍不得,不吃又怕它化掉,便是怎樣都使人撓心撓肺不知所措。 徐嬤只當這孩子是迷了眼聽不進去半點那人的不好,嘆了兩聲便拉著她進屋,給她倒了杯熱水才給她解釋巷子被拆的事。 “好像有個姓林的承包了這塊地,要建個新樓盤,這挨學校那么近,交通又好,建好了不知得多賺錢,有錢人真好?!毙鞁哂诌哆渡狭?。 宋輕輕喝了口水,沒說話??粗娨暲镞€放著纏綿悱惻的愛情劇,宋輕輕一下失了神。 “那之前我正物色了一個男人,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你就走了,你不現在回來了,到時候有空去看看,我說啊,這女人的青春等不了幾年的,你也二十七八了,該找個人嫁了。雖然他人長得寒磣些,但人是真的好,只因相貌這事兒沒多少姑娘想嫁,一拖便拖到三十幾了,他父母看他老大不小的,就催婚催得緊?!毙鞁呙嗣氖?,又嘆了幾聲。 “幺兒,你也別怪阿姨找的人不太好。我身邊就這些人,再說做了妓女也難免…是吧,你也別想著那個要結婚的男人了。咱們各過個的,不是一路人不走一條路,那孩子我看了,很會照顧人,又熱心腸,是個好男人好丈夫,你就去看看怎么樣?不滿意我們再找找?!?/br> 她低著頭還是沒吭聲。 徐嬤也急了,拉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你千萬別想什么一個人過啥的。老了你就知道沒人伴著,沒人幫你那才難受。阿姨也老了,陪不了你多少年,到時候誰給你做飯吃,你病了誰照顧你,你就乖乖聽我話,去見見怎么樣?” 宋輕輕抬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小屋,隔了半久,才終于點了點頭。 她言聽計從,沒有主見,老是喜歡被動的把自己交給另一個人,也沒什么奮斗人生的愿望,更沒什么遠大的人生志向,得過且過自在就好,不麻煩別人也不會拒絕,有時就看看花摸摸草喝喝茶,把一個人放在心頭就足夠了。 徐嬤讓她見見。 林涼讓她好好嫁人。 她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