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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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悠然,26歲,就職于華銳旗下的影視公司,現任內娛真人秀類制片小項負責人,是死者何某簽約公司的上級,與死者何某于七天內有過密切聯絡?!?/br> “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我坐在審訊室,皮質座椅又陰涼又硬,我手心發抖,后背出了一層冷汗。 藝人何曾死了。 被告知這件事的瞬間,我張大了嘴巴瞪著眼睛不敢相信,甚至好幾分鐘都沒有緩過來那劇烈跳動的心跳——誰死了?何曾死了?何曾被誤會吸毒之后公司不是決定讓他暫時休整?他前幾天不是還和經紀人在公寓里舒緩情緒?等等,何曾為什么會死?他死了我的節目策劃還怎么做? 我沒什么東西可以額外交代的,老老實實的錄了口供,提供了行程軌跡證據,畢竟我這次出差至始至終也沒有見到何曾本人,只不過與他的經紀人小林有過數次通話。 警方取證之后交代了我一些保密事項,便通知我可以暫時離開了,我握著黑色簽字筆,看著白紙黑字的包秘書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個額外的問題。 “警官,何曾的經紀人小林怎么樣了?她還好嗎?” 幾位整理資料的警官同時抬頭看我,神色不明,而那位叫白起的警官原是抱著雙臂站在門側旁聽,卻在聽見我的問題后大步走過來拍了怕同事的肩膀示意他們繼續整理。 他淺藍色的警官襯衫袖子向上挽至肘間,露出肌rou緊實的一截手臂,襯衫裹著肌膚處有些緊繃繃的,不自知的散發著誘人的荷爾蒙。 白起看著我說:“林某嫌疑最大,尚在候審?!?/br> 我點了點頭,何曾是童星出道,但一直不溫不火。小林與何曾相伴數年,早在何曾入圈做新人時便給他當經紀人,靠著近兩年的流量運作重新翻紅,炒冷飯的過程又難又險,恐怕兩人之間的羈絆感情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或同事。 他們努力了多年才終于有點回報,何曾突然意外死去...不知道小林有多么的傷心難過。 突然間我的心也有些酸澀,如果有一天我意外死在公寓里,會有人第一時間為我收尸報案嗎?會有人為我這樣傷心難過嗎? 現下正是夏季暑氣最高的時候,我從警察局的正門走出來時,卻感到渾身冰冷。 我走了沒幾步,白起警官自后喊了聲我的名字追上了我,我回頭望去,看到午間陽光正好曬在他的發頂,他頭頂細軟的棕色的發絲一跳一跳的泛著金棕色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溫暖。 “請問還有什么事嗎?”我問。 他有些嚴肅:“近一周盡量留在家中,切勿在公共場所隨意走動,隨時等候警方聯系?!闭f罷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眼底有些微紅:“咳,嗯...你家住哪?” 這個問題有些唐突,我“???”了一聲,白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摸了摸下巴正色解釋道:“現在你也屬于重要取證人之一,警方有必要了解你的家庭住址和日常行蹤軌跡?!?/br> 我在心底松了口氣:“...剛才取證的時候我在信息表上寫過我的住址了?!?/br> 我倆相互對視,整個世界瞬間寂靜到尷尬。 他耳朵尖紅了。 “噗?!卑灼鸬姆磻獙嵲谔^可愛,讓我想起大學校園里那些干凈、陽光的單純男孩,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都敢做,事實上你只要稍稍逗一逗他們,他們就羞得紅透耳根。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或許是剛剛我太過緊張,此時突然得到了一下放松情緒的機會,我捂著嘴笑啊笑個不停,笑著笑著就蹲在樹根扶著樹笑,再一抬頭時竟然笑得滿臉都是淚。 “沒事,我沒事,這是生理性淚水,我剛剛太緊張了?!?/br> 白起慌張的從衣服口袋里翻面巾紙給我,我接過柔軟的紙巾擦了擦眼淚,笑著感謝他:“謝謝你白警官,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沒問題的?!?/br> 他眼神里帶著一些憐惜,看的我有些不舒服,白起這個男人莫名的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曾經在哪里見過。 我躲開了他欲扶住我的手,禮貌的看著他的眼睛說:“白警官,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面?我總感覺好像認識你?!?/br> 白起的神情里忽然帶了點欣喜:“你想起來了?我們曾經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學,我比你要高一個年級?!?/br> “這樣啊...”我笑了笑,“這起案件結束之后,白警官能否幫我一個忙?” “你說就是?!?/br> “為了全面的倡導青年人禁毒,我們策劃了一個綜藝短片,需要各界知名人士參與宣傳,白警官作為一名年輕有為的警察隊長,作為嘉賓參與短片的錄制,一定會對社會起到很好的正面效果?!?/br> 工作是我的命,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繼續工作。我最懼怕的就是無事可做的感覺,從我有記憶開始,便在父母的規劃下標準的成長著,我考第一、拿高分、獲獎項、進大公司、評好職位。 我從來不敢浪費太多時間,每當我閑下來時,漫長的空余時間就仿佛細碎的刀片,一分一秒的劃開我的肌膚,讓我感到空虛和無助。 或許你很難想象...一個制作人在得知藝人死亡的短短幾個小時后就已經開始想著如何榨取他的剩余價值,事實上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我覺得...我可能沒有心。 我或許該孤獨終老。 白起看著微微笑著對他提出請求的我,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突然他臉色一變超我伸出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抱在懷里猛地向側邊后退一大步。 急促的風聲炸裂在我的耳畔,我在眩暈之中抬起頭,看著白起鋒利的下頜角,順著他的視線朝剛剛我們談話時所站的地方看過去。 一輛外型低調的黑色豪車貼著我的身側疾駛而過,好在白起迅速將我帶到一旁,回過神的我只來得及看到那輛車的影子。 “謝謝你白警官,剛才...” “沒關系?!卑灼鸫驍嗔宋业脑?,眉頭鎖緊,依然盯著那輛黑車遠去的背影。 他一定沒有看錯,車窗之內有一雙紫色的眼睛在盯著他懷里的女孩,只是對視的瞬間,作為警察的直覺就讓白起嗅到了危險。 “我送你回家?!彼站o了我的雙臂,似乎有些緊張,口氣中又透著不容拒絕之意。 在家門口送別白起后,我癱在臥室的沙發上點開手機,在我被審問的幾個小時內網絡因何曾的死訊而二次爆炸,微信工作群組的信息鋪天蓋地的沖進我的腦海。 “各位制作人稍安勿躁,相關我們公司的負面已經在撤了,目前和何曾有過合作的節目是哪幾個?負責人立刻私聊我,續過約的合同直接聯系公司司法部門走程序銷掉,未來四周內上新的節目全部重新剪輯,大家不要亂?!?/br> 我看著這些冰冷理性的公關處理,在腦海里慢慢回憶著公司為何曾在綜藝上打造的養成系暖男人設。 悅悅發了十幾條私信來,我逐一點開。 “然然你從警察局回來了沒有?” “只是錄個口供吧,你應該沒事吧?” “何曾在爆丑聞之前上過一檔子戶外真人秀,和幾個常駐B咖一起喬裝打扮體驗生活的那個,當時在戶外難免被私生飯拍到私密鏡頭,其中有幾個何曾的鏡頭不太好...本來是公司給了錢買斷了的?!?/br> “但是現在不知道從哪里流出來了,你點開微博看一下那條視頻,第一條就是!” 我點進微博,刷新熱搜榜的第一條果然是“爆!何曾私生飯鏡頭!” 視頻加載了幾秒鐘,模模糊糊的偷拍畫質亮了起來,偷拍者應當是將相機藏在衣服下面導致鏡頭難以對焦,何曾穿著一件節目定制的白T,帶著同款白色鴨舌帽看風景,周圍無人,他獨自走到一個昏暗的樓房角落點燃了一根煙。 鏡頭對焦變得更差了,他身旁似乎走來了一個人。 一般來說藝人都是很謹慎的,尤其是這種養成系情人,幾乎不會被外人看到他們有任何不良行為。 那個黑衣人與他距離稍遠,看起來大約一米左右,這種長短在社會距離中,屬于個人關系,說明這個人與何曾并不親密。 他們似乎聊了些什么,何曾忽然把煙掐掉踩滅,膝蓋一軟跪在了黑衣人面前! 我一下子從沙發上直起身子,雙眼死死的盯著手機屏幕。 偷拍鏡頭不停的晃動,身形模糊的黑衣人掏出了一直細長的針管遞給何曾,何曾接過針管,毫不猶豫的扎進了自己的手臂。 他在吸食毒品! 這個驚人的想法跳進了我的腦海,我心臟狂跳,立刻從沙發上連滾帶爬的跳了下來,手指狂抖著按著保存視頻。我幾步跑到衣帽間將手包翻開尋找著錄音筆,錄音筆在我和小林談話時曾經使用過,小林似乎說過何曾情緒精神都不太對,只是當時我誤認為是網絡暴力使他壓力太大,并沒有仔細察覺! 錄音筆不見了!我將所有背過的包都打開倒在地毯上,零錢、銀行卡和收據亂七八糟的掉了一地,卻獨獨不見我的錄音筆。 我慌張的赤著腳撲向我經常隨手放置東西的梳妝臺,腳底猜到了一張滑滑的卡片,一下子崴了腳,咚的摔倒在地板上。 淚花瞬間涌上眼眶,又被我忍痛咽了下去,我撐著胳膊肘爬起來回頭看,使我滑倒的正是我托實習生幫忙借的戀與大學的校園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