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手，好不好

    “打擾你們了，”宋慕辰陰鷙的眸子直直盯著周瑭，低沉的聲音從牙縫鉆出來，“恙恙，回家了?！?/br>
    周瑭被門口那位少年的眼神嚇到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無法思考眼前是什么情況。

    蘇無恙見當下不是拒絕人家的好時機，也就頷首離開了。

    宋慕辰走在少女的身后，兩人向著學校大門走過去，此時學生們都在上晚自習，校園里一個人影都沒有。

    蘇無恙走到一個較為昏暗的地方，轉身厲聲道：“你下午跟蹤我？”

    宋慕辰沒有說話。頭顱半垂著，碎發半掩著眼睛，令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嘴唇緊抿。

    “你跟他什么時候認識的？”他微微顫著聲音，飄忽不定的眼神里滿是脆弱和失落。

    恰逢一陣涼風吹過，這聲詢問在風聲中更加微弱。

    “你說什么？”蘇無恙皺眉，他在顧左右而言他嗎。

    宋慕辰深吸一口氣，抬眼近乎哀求地看著她，問出那個可能讓他絕望的問題：“你志愿墻上填S大是不是跟他有關系？”

    求你，說沒有關系。

    心跳如擂鼓，好像一個等著宣判死刑的緩刑犯。

    忽而中午聽到的那句“怎么可能，永遠不會”回蕩在耳邊，他如同xiele氣的皮球一般垂下眸子。她的回答幾乎無關緊要了，她早就判了他死刑不是嗎。

    蘇無恙被他沒頭沒尾的話搞懵了，還在反應他說的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又聽他近乎質問的口氣：“你這樣，他……江子陵不會管你嗎?！?/br>
    不甘心的一句話。他甚至沒有資格以自己的名義問出這句話。

    蘇無恙可算明白了，怒道：“你還偷聽？”

    她閉上眼睛默念著現在不能跟他撕破臉，生硬地解釋道：“我不認識他。填S大是隨便寫的?！?/br>
    宋慕辰的眸子里又燃起一絲絲希望。

    她愿意給他解釋，是不是意味著有一絲在意自己？或許中午那句話是為了安撫江子陵？

    慢慢撫上胸口那處，將方才持續的刺痛勉力壓下。每天他都需要從這些細枝末節中尋找她可以接納自己的一星半點的可能性，從而維持心臟的跳動。

    ……

    高三理科小班的語文老師是一個鐵文青。平日里讓他們積累議論文素材的時候就喜歡發一些中外名著的賞析材料。

    現在的高考議論文都是套模板，開頭結尾引用名句點明主旨，中間三段分別選三個例子進行佐證，再提煉出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題目，注意書寫要工整，保證能得一個好分數。

    中間三段的例子一定要選得典型，那就擺脫不了多多積累案例。

    【在希臘神話中，美狄亞是科奇斯島會施法術的公主，愛上了來到島上尋找金羊毛的伊阿宋王子并對他一見鐘情，不料對方后來移情別戀，美狄亞天性中的堅毅剛強讓其無法不做出復仇的舉動，百般痛苦下的選擇，使美狄亞最后只能親手了結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釀成了悲劇?！?/br>
    “這個故事我喜歡，被感情束縛終身的公主，被仇恨蒙蔽雙眼的女子！”后排一個同樣是文青的男生拿著剛發的材料感嘆道。

    “有什么好喜歡的……拘泥于感情帶來的痛苦，復仇的事情損人又不利己?！彼耐朗莻€女生，不贊同地回道。

    蘇無恙掃了一眼這則材料，想了一會兒，拿出筆在旁邊總結了“學會放下仇恨”、“以德報怨”兩個標注。

    寫完這幾個字之后她沉默地盯著這段故事，一陣子都沒說話。

    此時語文老師還沒來，有一個平日里大嘴巴的矮個子女生坐在第一排，一邊折著講義一邊跟旁邊的女生聊八卦：“高一最近肅清，抓了好多早戀的?！?/br>
    蘇無恙抿抿唇，豎起耳朵聽八卦。

    她跟江子陵雖然也是名義上的早戀，但畢竟是好學生，學校老師就算找他們談過話，也沒有過多得管束，只要成績不掉就行了。

    但普通班的學生們就沒有這么好命了，早戀的見了級部主任就像老鼠見了貓。

    “那有什么稀奇的，這年頭早戀的少嗎，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绷硪粋€女生回道。

    “稀奇的地方當然不是這里！你知道嗎，這次早戀抓了一共15個人?！?/br>
    “所以？”

    “哈哈哈哈哈你沒懂什么意思嗎？15是單數！”

    被傳授八卦的小女生這下反應過來了，睜大眼睛：“你是說……有人腳踏兩只船？”

    矮個子女生捂著嘴偷偷笑：“對啊，是個女生，關鍵她的兩個男朋友還是在同一個班，刺激吧！這下他們高一都知道這個女生的名號了，太慘了?！?/br>
    “咱們學校居然真的有這種人啊……毀三觀……”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啊……”

    語文老師在這個時候進來，上課鈴也響了起來。

    蘇無恙將講義鋪好在桌面上，右手緊緊攥著筆，垂著眼睛盯著講義上的同一行字十多分鐘，直到老師讓拿出習題本的時候才有動作。

    ……

    下午放學后。

    宋慕辰和蘇無恙看著江子陵進了江家的別墅，站在宋家門前。

    宋慕辰偷偷看了一眼那個盯著江子陵的背影發呆的女孩，心中又是一陣悶痛。

    好在每日憑著“她會接納他”的希望自欺欺人，這種痛楚也就麻木了。

    “你晚上別過來了?！彼栈啬抗?，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進了大門。

    仲秋的季節已有初冬的氣氛，他卻仿佛坐了時光機器穿越到了寒冬臘月，如墜冰窖。

    四肢在一瞬間涼透，眼前莫名地浮現出一陣陣的黑影，他勉強穩住身體不讓自己癱倒在地，呆愣地睜大眼睛看著那個絕情的少女的背影。

    她不要他了？

    不可能的，她可能是臨時有事，或者是心情不好，就像上次體測時一樣。

    但是巨大的恐慌還是在不停地席卷他的身體，控制不住的淚水又在爭先恐后地模糊他的視線。

    不會的，自己只要像上次那樣討她喜歡，她就還會對自己保持興趣的。

    強撐著邁動步子走進去，垂頭開始盤算著等下該如何執行計劃，卻被一個迎面而來的身影生生頓住腳步。

    蘇無恙還背著書包穿著校服，從里面往大門處走去，路過他的時候一個眼神都不曾施舍。

    “去哪?！彼文匠綀剔值厣焓肿プ∷?，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她，沙啞地問道。

    蘇無恙還是沒有回頭看他，輕輕掙脫他不敢緊握的手掌，一邊繼續走一邊回道：“今晚我去江家有事?！?/br>
    他低頭看著剛剛擦過她的校服的手指，一時沒消化她的話。

    她去找江子陵。

    明明她晚上的時間是屬于自己的。

    委屈的淚意再也忍不住傾瀉，久違地幾乎摧毀他的痛意將他擊垮。

    他直覺，這次可能真的不一樣了。

    ……

    江子陵欣喜地看著蹙眉背著書包進門的少女。

    自從黎洛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沒來過江家。

    其實他何嘗不是自欺欺人呢，她對江家的牽系或許只有黎洛一人，自己卑鄙地用名義上的牽絆強行跟她聯系在一起。

    “你家里有酒嗎？想嘗嘗?！苯椰F下也只有江子陵和傭人，她放松地坐在客廳，輕輕地吐出這句話。

    江子陵皺起好看的眉毛：“你不能喝酒，”說著卻走向酒柜拿出一瓶果酒打開，自己喝了一口，“但我可以，我替你喝了?！?/br>
    蘇無恙哭笑不得，也沒堅持。

    她開始聊起自己學習上遇到的難題，聊起高考完想去看的電影，聊起以后學了傳媒之后最想做的職業。

    江子陵看著今晚她有些不同尋常的神情，一絲絲不詳的預感告訴他只要靜靜聽著就好。

    最后她輕輕嘆口氣：“江子陵，我們結束這段假關系吧?！?/br>
    縱使有了準備，他還是受不住地心頭劇痛，勉強穩住心神道：“怎么突然這么想?！?/br>
    “之前我想報復宋慕辰的時候你告訴我，如果不分手可以幫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幫我，但我也不想知道了?！?/br>
    面前的少年默默不語。

    “即使是演戲，我也不想這樣腳踏兩只船了，會有些壓力，”蘇無恙坦白道，清澈的眼睛看著他，“而且你也知道，當時我想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滿足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和虛榮心，證明給宋慕辰看的。目的不純，我向你道歉?！?/br>
    溫潤如玉的江家長子定定地看著她，忽而帶著凄涼地笑開：“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黎洛根本不需要你報仇呢？我們就這樣不好嗎。你不要再跟宋慕辰牽扯，而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他輕輕地蹲下身來，仰著頭看著她，深邃的眼睛里閃耀著溫柔又倔強的光芒，又好似即將溺水的人企圖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分手，好不好？”

    他一直以來近乎反常的舉動在她的腦海里像電影一樣過場，凝聚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勉強地笑笑，試探著用開玩笑地語氣回道：“你再這樣，我要感覺你喜歡上我了?！?/br>
    江子陵的眸光還是那樣鎖住她的眼睛，方才她要求分手的那段話讓他身體里絕望的因子漸漸瘋狂。

    或許，那個夢是假的？或許，他可以賭一把？

    “如果我說，你的感覺沒錯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