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莎羅和阿蒙

    “吱！”

    掛鐘里的小鳥沖出木屋，提醒克洛伊今日有特殊事項，有尊貴的客人要上島參觀格雷公爵的收藏品。

    克洛伊是為格雷公爵照顧他珍貴收藏品的飼養員，這屬于灰色產業，所以克洛伊和收藏品們住在一個遠離大陸的私人小海島上，在島的邊緣有森嚴的守衛，而藏館定在遠離海岸的一個城堡里。

    城堡很少有其他人光顧，就連格雷公爵本身其實對這些藏品也不感興趣，但身為閑散王弟他有的是錢，所以就這么有求必應地養著了，這些藏品僅僅是他財富和地位的象征。

    當然，沒什么人來也有別的原因。

    “咚咚?！?/br>
    托馬斯子爵緊張而興奮地敲響了門，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今年通過海上貿易發了一筆橫財，千方百計地和格雷公爵搭上了線，才來到了這個夢寐以求的地方。

    厚重的雕花門開了，古舊的石墻里竟是另一番世界，高高的天花板一眼望不盡，盤旋的樓梯側上上下下有七個大型水箱，不知設計師是怎么做到的，讓活水從上到下如噴泉般嘩嘩涌流。

    簡直是鬼斧天工，當然，肯定是托了和這瀑布一樣澎湃的黃金雨的福。

    “您好，是預定好的托馬斯子爵嗎？我是這里的終身飼養員克洛伊，請容許我帶您參觀?！?/br>
    托馬斯子爵這才回神，注意到門前的少女。她大概十八九歲上下，有著翡翠般的綠眼睛，一頭焦糖色卷發扎成大辮子盤在頭頂，臉頰還帶點嬰兒肥，稚氣未脫的樣子。

    其實克洛伊已經二十三歲了，在這里做了七年的飼養員七年，這里是她的伊甸園，也將成為她人生的歸宿。

    子爵矜持而傲慢地點點頭，敲著代表身份的拐棍，跟著少女走入了這個神奇的“博物館”。

    一層右側是一大片宛如休息區一般的所在，有搭著針織衫的軟沙發，擠得滿滿的書柜，角上還有個不起眼的小門，內側應該是臥室，克洛伊平時就在這里休息。而一層左側是廚房和雜物間。

    二人很快略過了這里，子爵顯然對平民女孩的休息地沒興趣，他甚至有點嫉妒能和人魚朝夕相處的平民女孩。他滿腔熱切，只想見到內心最夢幻的渴望……

    第一個大水箱僅僅上一點樓梯就可以到達，仿佛和一層的小家融為一體了。

    托馬斯屏住了呼吸，然而他并未見到人魚，而且這個水箱里面的布置也太像個人類的房間了，有東洋風格的石制圓桌和凳子，上面還擺了瓷質的餐具，內側一點裝著紗簾，這時，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人的動靜，一條白皙而纖細的手臂掀開紗簾，他才看清楚里面是個石床。

    手臂的主人漸漸露出真面目，向這邊游過來，艷紅色的尾巴閃著粼粼光點，尾鰭宛如蝶尾金魚一般華麗而輕盈，明明是獸類，卻披著一件茜色短羽織，在腰部松松垮垮地打了個結。

    他一頭黑色長發如綢緞般在身后飄來飄去，平整的姬劉海底下，是一雙妖冶的珊瑚色的眸子，與他溫和的氣質明明大相庭徑，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人魚櫻色的唇溫和地彎起一個弧度，趁著中年男人沒注意，對克洛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太美了，不愧是傳說中神明寵愛的造物。他活了四十多年，光是看見就感動地要落淚了。

    克洛伊在子爵身后和水箱里的人魚對視一下，安撫地點點頭，瞟了眼嘴張成‘o’型的子爵，十分稱職地進行介紹：“這是在這里最久的人魚了，品種名是萬華燈，分布在扶桑海岸，一般以部落為單位生活，被當地漁民奉為海神?！?/br>
    萬華燈也是這里最通人性的魚，他溫柔得就像個大jiejie，也是為數不多克洛伊敢進到他的箱子里做客的魚，他沒有其他人魚那樣尖利的爪牙，吃的食物也必須和克洛伊差不多細膩，但他有著如同人類一般的智慧。

    這是他和克洛伊的小秘密，他可以聽懂別的生物的語言，包括別的水域性格各異的人魚們，也包括克洛伊，他甚至慢慢學會了人類的語言。

    偶爾他會替別的人魚做翻譯，但也只是偶爾，他并不希望克洛伊在他們面前給予別的雄魚太多關注。何況那些荷爾蒙旺盛的雄魚對這里唯一的雌性懷有的都是不太好的念頭。

    他告訴克洛伊，他的名字叫莎羅，這也是他們的秘密。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只有莎羅能和克洛伊進行人類化的交流，知道他喜歡的食譜后，克洛伊就用近海新鮮的食材切成薄如蟬翼的生魚片，二人慢慢分食著吃掉，他們漸漸從朋友變為了戀人。

    每個水箱都有一個仿生沙灘，克洛伊在莎羅的水箱里擺了一個長長的雙人躺椅，她躺在那里悠閑地看書，而莎羅就把頭安靜地枕在她的膝上，用如同花瓣般的尾鰭拍帶著她的腳面，帶著點不經意的曖昧。

    對于人魚說，只有結成伴侶才會被允許觸碰尾鰭，因為尾鰭是用來劃水和掌控方向的，對人魚的生活至關重要。

    有時，他們會在沙灘上安靜地親吻擁抱對方，或者做這以上的事，萬華燈種人魚是最溫柔的情人，在zuoai方面，也是細膩而溫和的，萬華燈人魚的性器和人類的形狀別無二致，但是粗壯的程度和他宛若東亞公主的臉極其不匹配，卻也不像有些人魚的讓人看著就害怕。

    “這……你們抓了雌性人魚？”托馬斯子爵不確定地問，看著人魚瘦長的身體，眼神里卻帶著點詭異的蠢蠢欲動。

    雖然人魚買賣是貴族們心照不宣的灰色產業，但因為雌性人魚稀少，國際組織是嚴令禁止抓捕雌性人魚的，畢竟野生的人魚還要繁衍。人魚壽命在一千歲左右，但在競爭激烈的海洋，能活到成年的人魚數量稀少。

    “當然不是，先生，這里的七只全是雄性，就算是格雷公爵也不想上國際法庭?！笨寺逡凉首髟溨C道，看著這油膩大叔癡迷的眼神，皺了皺眉頭。

    “哦?！彼呐d趣瞬間消減了一半，可又振作起來，“那讓我們看看別的吧，我是聽說這里有獨角星云才來的?！?/br>
    二人上樓了，而莎羅在背后擔心地望著二人走遠，有點焦慮地甩著尾巴游來游去，他感應到這個人類雄性很棘手，總有點不好的預感，卻沒法在外人面前傳達給克洛伊。

    不過，人魚之間有一種特殊的交流聲波，不到一瞬，莎羅的擔心就通過這種方法傳遞給了這座城堡里另外的人魚，雖然這其中不乏不靠譜的家伙，也希望他們能多少注意點吧，至少保持信息通暢。

    克洛伊帶著托馬斯子爵駐足在二樓。

    二樓的水箱是不同的風格，在層層疊疊的水草的遮掩下，可以看見一個閉合的神秘扇貝。

    “這條性格比較傲，不喜歡被別人看見，一般都藏在別的地方不會出來?！笨寺逡翆λ奶帍埻淖泳艚忉尩?。

    克洛伊和這條人魚有很深的淵源。他那么美，符合了童話書里一切對人魚的想象，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受傷的人魚，忍受著他的壞脾氣，一度對他十分迷戀。但是諸因無解，她嘗試做了很多，然后才發現，那雙絕世的眸子里，對她的冰冷與嫌惡永遠也不會消失，她沒有辦法，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逃走了?？寺逡羻栃臒o愧，唯一能做的只有盡量不出現在他面前討嫌了。

    而且，夢總會醒，褪下美麗的外殼，她發現他并不是她想要的。

    人魚應該已經察覺到腳步聲了，卻并沒有出現。

    克洛伊無奈地攤手，“他大概心情不好，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別的？”

    托馬斯子爵卻沉不住氣，花了這么多錢來一趟，少看一條不是虧了？他牟足勁舉起拳頭要砸向玻璃。

    這時，一道金色的影子飛快地穿過水草閃現在玻璃前，弄得兩個人類均是眼睛一花。

    這是一條渾身金光閃閃的人魚，他有著飄逸如金色瀑布一般的長發，一張空靈如仙的美麗臉孔，比水晶更澄澈的淺藍眼眸里凝著傲慢的冰霜，薄如花瓣的嘴唇輕輕抿著，身后拖著一條金燦燦的尾巴。

    他耳朵的形狀就像精靈一樣，有著好看的尖角。

    這條人魚十分骨感，下巴瘦削，鎖骨突出，胸膛單薄，身后的一對蝴蝶谷就仿佛張開的翅膀，連綿的脊椎骨也清晰可見。配上冷白的皮膚和細若女子的纖腰，略微有點病態，卻另有一番奇異的美。

    克洛伊撇開眼睛不看他，就仿佛他對她已經毫無吸引力，這讓名為阿蒙的人魚十分惱火。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他永遠都是克洛伊最喜歡的人魚，是他不愿意施舍給她。

    阿蒙當然接到了莎羅的信息，人類雄性這樣的詞匯刺痛了他的神經，他糾結了一番，決定還是出來看看情況。

    他可以疏遠名為克洛伊的人類雌性，并大發慈悲地允許其他的人魚接近她，但這不代表連垃圾也可以染指他的所有物。

    托馬斯子爵再一次看呆了。

    阿蒙看見這人類男人惡心的眼神，厭惡地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立刻調轉身體藏回了茂密的水草里，期間還用尾巴大力地抽了玻璃一下，讓幾乎貼在箱子上的子爵震了一下，差點沒摔下樓梯。

    克洛伊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然后介紹道：“品種名精靈玫瑰，是愛琴海一帶很稀有的人魚，神話里唱歌吸引水手的也是他們。這么亮想在海里生存可不太容易，所以他們也是很強大的獵食者，根據對比研究，精靈玫瑰擁有這里數目最多的牙齒，游速是最快的，他們也有一定的社會性?！?/br>
    “為什么會這么纖細？”子爵喃喃道，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驚鴻一瞥中。

    “精靈玫瑰被稱為人魚中的貴族，顯然脾氣不是很好，能養活的似乎除了這里就沒有了，如果被抓捕，他們很可能會絕食。本來精靈玫瑰成年后體格也偏瘦，在我沒來之前這只還似乎絕食了一段時間，現在緩過來了，也不是很愛吃東西?！笨寺逡两忉尩?。

    因為剛烈高傲的脾性，關于精靈玫瑰的記載幾乎為零，她也是靠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摸索，才成功讓這只精靈玫瑰活到現在。

    莎羅說他之前是一只部落魚，似乎是和很多家人一起那種，但是被抓捕后，只有他適應強活了下來。

    這也不難解釋為什么他總是有點抑郁和暴躁，而且對身為人類的克洛伊冷淡至極。

    但是為什么這只精靈玫瑰還是愿意活著和進食，對于無法與其溝通的克洛伊來說，仍是未解之謎，莎羅也不告訴她。

    關于別的雄性的事，莎羅當然守口如瓶，比如這條人魚的名字，克洛伊不問，他也不會多嘴說。怎么能讓自己親愛的克洛伊對別的魚增進了解呢？野外的雌性稀少，是一夫多妻制，但這不代表他會主動幫助情敵。

    當然，阿蒙早就是他的手下敗將了，只是他從來都看不清，也不愿意承認。莎羅試圖用聲波聯系阿蒙問問情況，然而對方并不回應他。黑發的人魚也并不強求，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帶著點勝者對敗者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