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方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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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那人卻毫無反應,湊近了一看,竟是睡著了。 “………”過分! 她這么真情實感的表白,他居然睡著了! 方棠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孔仿佛都被氣堵住了,要發火也不是,難過也不是,最終自暴自棄的倒在了一邊,翻了個身把被子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 讓你睡!不給你被子蓋! 可沒過一會,她又心軟了。心里想著雖說是晚春,但晚上還是涼涼的,要是感冒了怎么辦? 嗚啊,你真沒出息! 方棠一邊嫌棄自己,一邊又給他蓋上了被子,仔細的掖好被角,目光卻在接觸到他的斷腿時手指不自覺痙攣了一下。 假肢還沒拿下來呢…… 她咬了咬唇瓣,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小聲喚他:“哥,哥哥?” 方厲仍舊沒有反應。 她心里漸漸緊張起來,咽了下口水,這是要她幫忙動手嗎?脫他褲子?? 救命啊。 方棠捂著臉,深深埋進被子里,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她這個人平常嘴上叭叭叭,實際行動起來其實慫得一批。 糾結了許久才心里一橫,不管了,反正這么黑,應該也看不到什么的吧? 方棠閉上眼睛,摸索著伸出手去解他的皮帶,卻扯了半天都沒有取下來,她都要羞恥哭了,心里埋怨不已。咔噠一聲后,終于將那皮帶解開時她豪不夸張的松了一口氣,摸了摸脖子,竟然真的出了一層薄汗。 可是緊接著就要……扒褲子了,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顫抖得仿佛得了帕金森,還要努力克制著想睜眼的欲望,嗚……她真的不想當變態??! 小心翼翼的往下拽褲頭,如果剛才的方棠還埋怨他睡著了的話,現在的方棠巴不得他不要醒過來,不然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這種狀況,怎么解釋都有欲蓋彌彰的感覺。 折騰了半天終于將褲子脫了下來,方棠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你可真有福氣,有我這個賢惠的meimei伺候你?!彼滩蛔⌒÷暤泥洁炝艘痪?,又笑著嘆了嘆氣。 而后動作更加輕柔的幫他取下了義肢,這回她沒閉上眼睛了,而是注視著他殘缺了的右腿許久。 那一天的記憶從未遠去,甚至就在眼前般清晰,火光沖天,妖影重重,它們尖嘯著,有的四散而逃,有的留下捕殺方家眾人,從父母到傭人,甚至留在方家老宅的親戚,投靠方家的游散天師,無一幸免,只為了發泄它們被囚禁多年的怨氣。 方棠拿著刺魂釘左右揮打,可那些妖怪就像戲弄她一般,時不時的打她一拳,給她一腳,她耳邊充斥著他們的桀桀怪笑,慢慢陷入了崩潰的境地。 她抱著頭哭喊,再也沒有反擊的能力。鬼怪們看她終于絕望,紛紛露出兇相準備一擁而上將她吞吃入腹,而在堪堪接觸到她時卻被一股力量沖散了,方棠滿臉淚痕的抬頭,只見一個人影從火光里沖出來,浴血奮戰,直到來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擁住。她還記得,他那胸腔中那沉穩跳動的聲音,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而就在他準備護著她往外走時,又有厲鬼從背后偷襲她,他奮力回護,卻還是被一擁而上的妖魔鬼怪撲倒在地。 后來發生的事方棠沒有親眼所見,因為他用溫熱的手掌蒙住了她的眼睛,緊緊將她護在身下,任由它們吸食他的靈力,咬斷他的右腿,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也從那時起,她的二哥大都是沉默的,痛苦也沉默,歡欣也沉默,只有在看她時的眼眸里,有光。 她收斂回憶,將手撫在他的右腿上,緩緩俯下身虔誠的親吻他的腿,輕聲道:“是我的福氣?!?/br> 她起身去了衛生間打水,再仔細幫他擦拭過因為醉酒而汗濕的身體,神情專注,動作輕柔不已。 等處理完一切,她才鉆進被子里,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晚安,哥哥?!?/br> 夢里,方棠又夢見了那條大蛇。她站在一片蒼茫中,腳下是被凍結的水面,一望無際,沒有盡頭。 她茫然的看向四周,無法發出聲音,猶如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壓制著她,在她一籌莫展時,冰面之下卻慢慢浮起一道陰影,她呼吸一窒,兩腿發軟,險些就要摔倒在冰面上。 那是一條碩長無比的蛇影,正在冰面之下的水里游動著,方棠無比恐懼,不由自主的想著如果它破冰而出,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 “棠棠……” 它又在喚她的名字了。 方棠渾身發抖,只能勉力支撐著自己,死死的盯住那條蛇影,心中卻疑問重重。 究竟是自己無意中夢到了它,還是它有意來糾纏自己。 “棠棠……來……” 她沒有聽清全部,它似乎要她去哪里? 方棠來不及發出疑問,腳下的冰面忽然便龜裂開來,她滿心恐懼,進退不得,一聲恐怖的破冰聲后,她跌了下去。 方棠猛然睜開眼睛,夢里的場景歷歷在目般,恐懼如影隨形,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如將死的魚。 有溫暖的懷抱將她捕獲,耳邊傳來關切的聲音:“別怕,二哥在呢?!?/br> 她視線逐漸聚焦,怔愣的看向他,“二哥……” “嗯?!彼闹谋澈逅?,“又做噩夢了?” 方棠點頭,抱緊了他的腰,深埋他的懷抱,飄飄蕩蕩的身體這才如同落地了般安心,“你還在,太好了?!?/br> 方厲心疼不已,這些年實在是難為了她,才讓她陷入這種患得患失的境地,他鄭重的保證道:“我會一直在的,你放心?!?/br> 她努力的安撫自己的心慌,直到緩和了些她才抬起頭來對他笑道:“我沒事啦,快八點了,你去上班吧?!?/br> “真的沒事?” “真的?!彼屏送扑男靥?,“快去吧,等你回來給我做好吃的?!?/br> 方厲失笑,親了親她的額頭,“好?!?/br> 她揉了揉被親到的地方,仿佛被灼燙般的感覺讓她心中一抖,她眼神忽的變狡黠,直起身子去摟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香軟一吻。 第三次接吻成功。方棠在心里給自己比了一個大大的V。 方厲看著meimei心滿意足的模樣有些無奈,耳朵卻也紅了起來,他正準備開口卻被她搶白道:“怎么了嘛,你親我,還不準人家還嘴嗎?” 她還頗有幾分委屈呢,“你難道討厭我嗎?” “我沒有……”他語塞,最終只能狼狽的移開眼睛,準備下床去上班。 但剛掀開被子就僵住了,方棠見他看到他自己光裸的腿一副當機的神色,也有些害羞,立馬鉆進被子翻了個身,當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方厲卻心如亂麻,把義肢裝好后趕忙穿好褲子,手有些顫抖般的推了推meimei的肩膀,壓低了聲音,“棠棠……” “干、干嘛……”她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 他心中百般的慌亂,對自己昨晚喝醉酒后來打擾她的行為悔恨不已,“我昨晚……有沒有欺負你?” 方棠臉色爆紅起來,欺負什么的……雖然她還蠻想的,但他昨晚睡的那么死,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然什么都沒做。 她從被子里露出一對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緊鎖眉頭,試探著開口:“如果你欺負我了,你會負責嗎?” 于是她看見他的臉色突然沉的可怕,她的心也掉落了進了萬丈深淵,無休無止的失落難以名狀。 “你放心吧,我們沒有那個?!彼址藗€身,忍著哭腔:“你快去吧,別遲到了?!?/br> 方厲想摸摸她的頭,卻也知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再安慰她也是徒勞,只溫柔了語調留下一句:“等我回來?!?/br> 他走之后方棠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是她自作多情嗎,誤會了他的意思?可那天分明是他先親她的啊。 就算沒有那個吻,這七年間的點點滴滴,他看她的眼神早已不是哥哥對meimei的疼愛那么簡單。 那為什么,他現在又不肯接受自己了? 于是她決定,等他回來找他問個清楚,她就……就…… 就怎么樣呢? 方棠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離開他的勇氣。 多想無用,她打算出門走走散散心。 方棠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臉色幾分迷茫,七年來大多數日子晝伏夜出,早已對如今的城市感到陌生,沒有他在身邊,她連去哪里都不知道。 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沒用,自我嫌棄不已,這么依賴他的她,就像一只拖油瓶,難怪他不喜歡。 她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卻在小區的院子里碰見了航航。 “jiejie!”小男孩臉蛋紅撲撲的,見了她兩眼放光似的,蹦蹦跳跳的過來拉她的手。 她蹲下身去和他平視著,笑了笑,“你好呀?!?/br> “你怎么在這里,不回家嗎?”方棠心里卻想著該不會又是他爸媽沒在家吧? 結果還真讓她猜中了,這兩天幼兒園放假,航航爸媽卻從昨晚開始就沒回家了的。 她皺著眉, 把那么小的孩子一個人放在家里么……但畢竟家家都有自己的難事,她也實在不好說什么。 刮了刮航航的小鼻子,問他道:“那要不要去jiejie家里玩?”她又突然想到上次的事,沒忍住笑意:“jiejie請你吃炸雞!” “好??!”航航開心的答應,他可喜歡這個白白的jiejie了,但想到上次那個有些不高興的叔叔,有些遲疑:“那上次的哥哥在家嗎?” 方棠楞了一下,覺得這孩子對人的臉色似乎格外敏感,心下多了幾分疼愛,“他不在,怎么樣?” 航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抱住她的手,“走吧!”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前走去,可還沒走幾步呢,便有人從身后叫住了他們,“航航!” “爸爸!”小男孩回頭,看到是自己的爸爸,頓時放開方棠的手歡快的跑過去抱住自己的父親。 方棠見鄰居似乎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旁邊還有一只半人高的行李箱,心中猜測他或許是剛出差回來吧。 “你這是要去哪?”航航的父親問他道。 “和jiejie一起去吃炸雞!” 見航航父親的目光向她投來,她回了一個微笑,解釋道:“您好,我見航航一個人在外面玩,想帶他回我家待一會,再給您打電話?!?/br> 那個男人滿臉堆笑起來,“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棠棠小姐?!?/br> 他竟是知道她的名字,方棠心里劃過一抹疑問,卻也沒有多想,或許是聽到二哥這樣叫她了吧。 只聽他又接著開口,“你要回家了嗎,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吧?!?/br> 方棠本來是打算看顧一下小朋友的,但既然現在他的爸爸在這了,她也不好再越俎代庖,于是婉拒道:“不好意思,我準備去買菜,等我哥哥回家吃飯?!?/br> “好好,那就不打擾你了,航航,和jiejie說再見吧?!?/br> “jiejie再見!” 方棠揉了揉航航的小腦袋,笑道:“下次再請你吃炸雞好不好?” “好!” 告別了這父子兩,方棠便往生鮮超市走去。 她漸漸走遠,而航航卻不解的看著自己父親:“爸爸,你為什么看著jiejie的背影笑啊,我們不回家嗎?” “航航,下次你約jiejie來家里吧,爸爸幫你謝謝她?!?/br> “好啊好啊,jiejie人可好了?!?/br> 男人的笑容又擴大的幾分,心里想著那個小姑娘纖細的身段,白嫩的皮膚,心猿意馬的不行。 “你放心,我會好好招待她?!彼唤行┢炔患按?,但在接觸到腳邊的箱子時,目光變得深沉厭惡。 “好了,回家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