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兒
啵兒
下課。 許志成照例叮囑了幾句池藻藻要好好吃飯的話就端著他的保溫杯走了。 學生都會喜歡老師這種關懷備至的關心,林凱羨慕了兩秒拿著卷子轉過來,一臉殷切, “學霸,昨天那個物理題你幫我看下唄?!?/br> 池藻藻對來人問題幾乎是知無不言,這是她少數幾個討人喜歡的地方。 “好?!?/br> 她掃了一眼題干,就拿出筆開始標出對應公式。 林凱看了一眼認認真真的池藻藻,又看了眼她正在做的圖,對池藻藻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怎么什么題都會做! 眼神瞥得遠了些,誒,怎么沖過來一個人型火箭! “小心……” 警告的話還沒說完,池藻藻的胳膊肘被撞得往前一送,腋窩下最柔嫩的皮rou被課桌生生硌硬著。 嘶。 肋骨生疼,林凱騰地站起來,看了一眼默不作聲捂著手臂的池藻藻,心頭更氣, “張若蘭你有病??!” “哼?!?/br> 張若蘭根本不理林凱,只是直勾勾盯住池藻藻,看裝出那副柔弱無助的樣子就覺得惡心,又想到剛才被搶走的花頓時惡從心生, “你這么護著她,怕不是有一腿吧?!?/br> 有一腿這樣的名詞不管在什么情境中都帶著貶義。 林凱家是書香門第,根本沒接觸過這么低俗的話,一時間氣的說不出話。 “蘭蘭?!?/br> 白珊珊心里也堵著一口氣,借著由頭往前一探,本來已經在課桌邊緣試探的試卷嘩啦啦掉了一地。 “喂!你們有病吧!” “蘭蘭,我們去找陳醉?!?/br> 簡單兩個字就像是某種強效鎮定劑,張若蘭一下子心花怒放,昂起下巴像個勝利者對著池藻藻冷哼了一聲。 裝什么裝。 轉過身子一腳踩上那摞試卷。 踩池藻藻的試卷就是踩她的臉。 舒坦! 白珊珊瞥了一眼池藻藻跟著碾了一腳。 池藻藻全程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們表演。 氣急敗壞的樣子真好看。 她想笑。 “藻藻,你不能這樣老被她們欺負?!绷謩P從地上撿起試卷,一臉的怒其不爭,“你去跟許老板說一聲,看她們還敢不敢?!?/br> 池藻藻話少,基本不跟班里的同學有什么私下交流,有很強的疏遠感。加上班主任甚至學校領導對她又過于關注,一下子在一班顯得格格不入。 只有他知道池藻藻是個特別柔軟的人,他之前看見過六班一個人跑過來問題,她真的全程沒有一點不耐煩,仔仔細細講了八遍。 八遍! 什么概念! “這不算欺負?!?/br> 池藻藻搖了搖頭,比起她曾經遭受過的,這點真的不算欺負。 「藻藻,蘭蘭現在是我的好朋友了,你要跟她好好相處哦?!?/br> 幼年的一句話成了禁咒,她老老實實的守了八年。 “她背后有人?!?/br> 那個人希望她跟張若蘭好好相處。卻沒告訴她如果張若蘭不愿意跟她好好相處又該怎么辦? “誰?陳醉?” 林凱想到這個名字就炸開了,“校霸了不起了,能殺人還是能放火,一天到晚早戀,不是什么好人?!?/br> 池藻藻眨了眨眼睛,嘴角不經意上揚,陳醉是好人的。 “就昨天,”林凱揮舞著手指,繪聲繪色,振振有詞,“晚會結束,陳校霸的小兄弟就‘請’那些帶了手機、相機的同學留下,一個一個地翻相冊,找東西?!?/br> 跟陳醉有關的事情她都感興趣。 池藻藻合上練習冊,撐著腦袋聽林凱講當時散場的氣氛詭異得就跟偷了故宮文物似的。 校霸就是校霸,也不怕老師逮著他。 “這不是侵犯隱私嗎!” 林凱的正義感突然涌上心頭,他就不喜歡那種吊兒郎當痞里痞氣跟個小流氓似的人。 “該告他!” “他強行拿的?” 她了解陳醉,雖然行事一向霸道張揚,但是從禮節上卻幾乎找不到錯。他不會欺負人的。 林凱手上的動作卡住,像是生銹了的機器,明顯沒剛才激動了?!耙蝗私o了兩百的版權費,” 他現在一周的生活費也才兩百。兩百是個什么樣的巨款! 池藻藻微微點頭,她就知道他又不會讓人挑出錯來。 陳醉最棒。 “找個照片這么費事兒?!?/br> 找照片? 池藻藻莫名覺得是跟自己有關系。 她昨天的裙子特別短。 出于生育的本能,雄性動物對自己的配偶往往充滿了不死不活的占有欲。 他也是? 池藻藻咬了咬唇,突然覺得有點甜。 “然后呢?” 她想多聽點和他有關的事。 “我懷疑是跟張若蘭有關系,消失的全是我們班的表演……” 不想聽了! 下午六點半。 黑色的邁巴赫緩慢滑行著。 陳醉再次確認了一遍,才大筆一揮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昨天他接觸的項目出了點問題,被陳立指著鼻子喋喋不休了一晚上。 累得很。 往窗外一望,正瞧見四個鎏金大字—— 林城一中。 這個點該放學了。 腦子里忽然閃過池藻藻可憐巴巴的眼睛,她會不會在等他? “停車?!?/br> 他滿了十八歲以后就開始正式接觸陳氏的事務,一個月去不了幾次學校,三天兩頭不在教室里,她知不知道? “我回學校拿點東西?!?/br> “好的,小陳總?!币贿叴┲餮b的男人從身側拿出一個紙袋子遞過去,又忽然想起來什么,“對了,池同學那邊我們已經調查過了?!?/br> 所有接觸陳醉的人,都會被提前查一遍。哪怕是知根知底的世家子弟也同樣會再查一次。 “嗯,” 陳醉從紙袋子里掏出一件藍白的校服,摸了兩下,確認是另找的料子才往身上套,看著助理王思凡躍躍欲試的樣子,很給面子的又多問了一句, “怎么樣?” “非常干凈?!?/br> 一般情況下,描述一個人的家世會用清白或者骯臟,他倒是第一次聽見干凈。而且王思凡還用了一個很有深意的程度副詞。 陳醉是一個陰謀論者,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會有絕對干凈的事物。 “說?!?/br> “有車有房,父母雙亡?!?/br> 陳醉眉間一擰,他想起昨晚他問池藻藻爸爸mama在不在的時候,她說的是沒有。而且當時表情沒有一點異樣。 為什么? “準確說是親生父母、繼父母都死了。直系血親那邊還活著一個奶奶,繼父母這邊全死光了?!?/br> “死光了?” “對,車禍?!?/br> “那她那個奶奶跟她關系怎么樣?” “沒什么關系。她剛出生親生父母就死了,所以才被自己父親的前妻抱養,老年人受不住兒子死了的打擊,連孫女兒也不認了?!?/br> “而且池藻藻長期遭受校園霸凌?!闭f這話的時候王思凡臉上終于不再是一副看戲的模樣,嚴肅了很多,“她的繼父是個強jian犯,我們查到了她的報案記錄:猥褻。法院還算給力,那個畜生在監獄里蹲了三年,出來就車禍死了?!?/br> 猥褻,就算什么都沒發生,所有人都會用有色眼光去看她。 “所以,她受的都是言語上的軟刀子?!?/br> 軟刀子? 不管是什么刀子,割在身上都是疼的。 陳醉沒說話,腦子里都是她咬住自己下巴的樣子。 他從來都不是個心軟的人。 “處理起來很方便。您隨意?!?/br> 就像是在說一件東西。 陳醉終于停下手中的動作,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思凡,一直盯到他發毛,所謂的處理方便是說池藻藻是個邊緣人士,沒有靠山,可以隨便他玩弄。 呵。 “她是個人?!?/br> 就算現在沒有多喜歡她,他也不會讓人欺負到她身上。 池藻藻磨磨蹭蹭多做了一套題才擰上教室門準備走人。 最近教育部查的嚴,高二這個月都不晚自習,靠“自覺”。 她是最自覺的那個。 陳醉一整天都沒來找她。 心就像窗外的漸漸西沉的太陽,墜入到冰冷的湖泊里。 難道昨天只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夢? 暗戀他時,也沒覺得想他是這樣苦。 陳醉剛出了樓梯間就看見一個失魂落魄的小姑娘,垂著頭要去撞墻。 真笨。 “嗯?!?/br> 額角柔軟的沖撞喚回了神,池藻藻愣了一秒,鼻尖與墻壁堪堪隔了一兩厘米! 抬起頭,一只寬厚的手掌正護著她的額頭。 福靈心至。 池藻藻急急地轉過身,那個人正笑得肆意張揚,挑著眉,問她, “走路不看路,是要撞南墻嗎?” 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所有的等待和酸楚都得到了補償。噠噠的馬蹄聲不是美麗的錯誤。他不是過客,他是歸人。 池藻藻撲進陳醉懷里,攬住他的腰, “就撞你……都放學好久了?!?/br> 不知道他來不來。 呆著,怕他不找她;不呆,又怕他找不到她。 陳醉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看了眼墻頭的監控,真煩人, “才忙完?!?/br> 池藻藻心里一驚,他的意思是他一忙完就來找她了嗎? “是嗎?” 陳醉看著池藻藻的睜得大大的小狗眼,一副小心求證大膽假設的模樣,心頭發軟。牽著她走到一邊,困到墻角一個監控盲點,手指在她鎖骨窩中滑動,一路向下。 “怕你太想我?!?/br> 他本來是有點想分手的。她生在那樣的一個家庭,需要耗費他汪洋一般的精力才能融化。 只是,她那么熱切的等待自己,他說不出分開的話。 “想我嗎?” 陳醉聲音很沉,像掛了個鉛球,帶著她的心一直墜到那個被他揉按的地方。異樣的碰觸讓她陣陣發軟,整個人站不住,只能掛著他。 “陳醉,我還是個寶寶啊?!?/br> 她還是個寶寶,禁不起他的風雨。 “哦?!?/br> 陳醉摟緊她的腰,手下的動作卻沒停, “今天做什么了?” “看書,做卷子?!?/br> 池藻藻回的惴惴不安,她不是個特別有趣的人。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無聊? “真乖?!?/br> 陳醉突然意識到池藻藻原本應該是他完全不會染指的人——她是他的綿羊。 類似于豢養。 再惡毒的資本家也不會亂動能給自己產奶的綿羊。大多數類似池藻藻這樣的寒門子弟,就像礦石,經過高考、大學的打磨,一躍龍門,將來就會變成他們這種資本巨鱷手里的一把刀。 池藻藻也是。 所以,他有個底線,不碰好學生。璞玉的路走歪了,將來誰來給他打工?殺雞取卵的傻事,他不做。 他不是在為她降低底線,是在打破。 這不是什么好現象。但偏偏面對池藻藻,他卻覺得一切風險可控。 寵物可以做綿羊,不沖突。 “啵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