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
第一章 回憶
折沐/2020.04.07 - “徐老師,我今天有點事,著急回家,下午最后一節課,你能幫我上嗎?” 徐芷青想了下,微微頷首,“好?!?/br> 陳老師隨即松了一口氣,感激的看著她,“真是太謝謝你了?!?/br> “小事?!毙燔魄嗟爻读顺蹲旖?,指尖敲打鍵盤,噼里啪啦的響,繼續寫沒做完的教案。 下午最后一節課,班上五十多個學生看到走進來的是語文老師,不是美術老師,班里的人一半開心、一半哀怨的長長吁嘆一聲。 不開心的人很正常,美術課臨時換成語文課,確實很難開心起來。 開心的那部分人,大部分是男生,他們的理由很簡單。 徐芷青長得很好看,屬于清純掛,而且模樣顯小,如果不化妝,穿上校服,說是高中生估計也有人信。 童顏美女的外貌,減少了年齡差帶來的隔閡。 學生時代,大家都很樸素,徐芷青的美,在學校青澀女孩們的映襯之下,顯得尤為突出。 男生們恰好情竇初開,徐芷青清純可人的外貌,完美符合了他們幻想中的初戀情人形象,她可以說是標志性的存在,幾乎全校人都知道她,徐芷青沒少出現在男學生們的夢里。 徐芷青脾氣好,講話柔聲細氣的,男學生們動不動就去辦公室請教她關于學習上的問題,不管是真請教,還是假裝不會,徐芷青都耐心的一一解答,從不推拒。 自從校長把她安排成高三(一)班的語文老師后,整個班級的語文水平突飛猛進。 語文本來應該普遍是女生的強項,他們班完全反過來了,男生們的語文成績跟瘋了一樣的碾壓了眾多女生們。 綜合各方面因素,導致了班上不少女生內心對徐芷青很不滿。 年輕女孩兒的挑事很幼稚,無非就是那幾樣,上課搗亂,背后編排,徐芷青從不理睬,隨她們去。 只要還在學校里,她就是老師,她們是學生。 無論她們私底下怎么說,怎么做,也不敢當面太過分,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里。 一節課安然無恙的上完,徐芷青關了投影儀,叫了個男生過來幫她搬東西。 男生殷勤的快步過來,幫她搬了東西,垂著腦袋,羞澀的跟在她身后,惹來了不少男生嫉妒的視線。 所有事情處理好之后,徐芷青沒在學校多作停留,斜挎著棕色小皮包,快步離開。 回到家里,徐芷青先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出來后,拿吹風機慢條斯理的把頭發吹得半濕不干。 然后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望著天花板,兀自出神。 一天的社會生活下來,有點累。 此時在家中獨處,思緒放空,什么都不想了。 放在枕頭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停了一會兒后,振動個不停。 徐芷青反應遲鈍的把手機撈過來,指紋解鎖。 原來是沉寂已久的高中班群,里面新消息翻飛,此刻鬧騰得正歡。 徐芷青隨意掃了一眼,看了下大致內容,懂了。 班長宣布最近結婚,邀請全班同學去參加她的婚禮。 徐芷青把群消息設置成免打擾,翻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假寐。 手機又不死心的振動了一下。 徐芷青閉著眼睛摸到手機,皺眉看新消息。 是班長的私聊。 ——給我個面子,我結婚可不準不來啊。 徐芷青側歪頭,抱著手機,兩指敲著輸入法,正要找借口推拒,班長的又一條新消息發過來。 ——就連程煜夜那個常年失蹤人口都答應了要來,你同樣在C市,不來可說不過去啊。 徐芷青神色怔愣,手指無意識的停在手機屏幕上。 程煜夜。 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徐芷青的大腦幾乎是無意識的抹掉了他的存在,直到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塵封的記憶洶涌而來,擋也擋不住。 這個名字,勾起了她回憶里,一段荒唐的青春記憶。 過了一會兒,徐芷青思緒回籠,她想了想,將剛打完的字挨個刪除,重新打了一個字,發出去。 ——好。 ——那就說定了啊,座位給你留一個,不準鴿我。 ——嗯。 回完了班長消息,徐芷青把手機關機,隨手丟到床頭柜放著,方才醞釀出來的睡意,陡然間全散了。 她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到深夜才睡著。 這一晚睡得極其不安分,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有程煜夜,還有其他人。 徐芷青的父母都是沒什么文化的農村人,現在爸爸生意做得不錯,以她家目前的經濟情況來看,算是小資家庭,但在小時候,她的家庭情況就很拮據了。 爸爸常年在外勞碌奔波,好幾年不回來是常有的事,整個家靠mama一人獨自撐著。 徐芷青的mama,是個沒有什么文化的,脾氣火爆的農村婦女,她屢屢會做出讓徐芷青完全不能理解的行為。 徐芷青小時候自閉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mama造成的。 貧窮會讓愛變得吝嗇,讓人變得斤斤計較。 生活的壓力導致徐芷青mama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看起來像四十歲的中年婦女。 家里的空氣始終緊繃著,一點小事就能引爆神經,徐芷青的mama經常尖細著嗓音,對她大吼大叫。 平時說話的語氣也始終透著不耐煩,經常把‘真是不該生了你這個拖油瓶,還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給我養老’這種話掛在嘴邊。 徐芷青一開始還會難過,一個人躲著抹眼淚,后來已經學會見怪不怪,沉默著,等mama把火在她身上撒完。 徐芷青不喜歡吵架,吵架是一件兩敗俱傷的事情,無論吵贏了還是吵輸了,都很傷身體。 她的處事方式是,講道理,道理講不通,就堅持自己,該遠離的遠離,該取舍的取舍。 頭腦是清醒的,只可惜小時候的她太無助了,太需要有人站在她這邊了,一次次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里選擇了妥協。 有一次在學校上著課,天氣突然變冷,徐芷青凍得瑟瑟發抖。 mama在上午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來到學校,當時他們在上歷史課,mama站在窗戶外面張望,歷史老師招手讓她進來。 mama把徐芷青扯到教室后面,二話不說的開始脫她褲子,徐芷青懵了,聲音夾著哭腔推開mama,“你干嘛?” mama粗著嗓音道:“不是突然降溫了么,我給你拿了條秋褲過來,我就在這給你換上,還能干嘛?” 徐芷青當時小學四年級,已經知道男女有別,她哭喪著臉,死死攥緊褲腰,死活不讓脫。 mama軟聲勸了幾句,后來沒了耐心,干脆單手壓制著她,另一只手去扒她的褲子。 徐芷青下半身一涼,她不再掙扎,露出了面如死灰,認命般的神色。 歷史老師看不下去,沉著聲音命令班上所有男生不準往后看,大部分人沒有往后看,但徐芷青抬眸時,還是跟夾雜著嘲笑、促狹、好奇、不懷好意的好幾道目光撞上。 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沖到頭頂,眼淚盈滿了眼眶,被徐芷青強忍著不肯掉下來。 她恨沒有轉過去的幾道視線,恨mama,最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恨意充斥在心間灼燒,然后再一次,無能為力,妥協,自我愈合,留下一道一戳就痛的傷疤。 羽翼還未豐滿之前,年少的歲月里,徐芷青一直被mama用粗暴的方式對待,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甚至不能稱為一個有尊嚴的人。 她只是一個不配擁有思想,給點飯吃,能養活就行的畜生,任由mama將她性格戳揉捏癟,按照她的私欲,塑造成一個懂事,不給她添麻煩的乖乖女。 她的嘶吼,她的憤怒,她的痛苦,無人問津。 于是在沉默中,漸漸被磨平了棱角,將心門封閉,對這個世界天生懷有一股莫名的、自己也說不清的強烈恨意。 mama走了之后,徐芷青一整節課趴在課桌上無聲的流淚。 歷史老師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 下課后,徐芷青唯一的朋友姜安靈過來了,她安慰了她幾句,勸她不要再哭了。 徐芷青:“我恨她是我mama?!?/br> 姜安靈不贊同的搖頭:“她畢竟是你親媽,你不能說這種話?!?/br> 徐芷青很無力,什么話都不想說。 沒有人能感同身受,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幾個男生湊過來,圍住徐芷青起哄。 “當眾脫.褲子,羞羞臉?!?/br> “按照我媽的話說,你就是個不要臉的蕩.婦?!?/br> “不知廉恥的雞婆?!?/br> “哈哈哈哈,你長大后應該嫁不出去啦~” “沒人要,真可憐哦?!?/br> …… 十歲不到的年紀,善與惡的界限很模糊,人格尚未塑造完成,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一切,是家庭、環境潛移默化向他們傳達的思想,他們尚且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肆意將學到的惡意,隨意的出口傷人。 姜安靈是個暴脾氣,平時最見不得這些調皮的男生們,她伸手拽住徐芷青的胳膊,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你要不要教訓他們?你要是想教訓,我就幫你?!?/br> 徐芷青正好有氣沒處撒,紅著眼睛,跟姜安靈一人拿一把掃帚,追著那群起哄的男生,繞cao場跑了好幾圈,能打的都打了。 徐芷青抹著眼淚,抽抽搭搭的往教室走。 姜安靈比較崇尚‘女漢子’類型的女生,最見不得徐芷青這副嬌滴滴的模樣,她一臉嫌棄,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 徐芷青敏銳的感受到了,忍著,強迫自己不再哭了。 姜安靈把她當朋友,所以幫她,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同身受,徐芷青的眼淚,在姜安靈眼里是矯情,懦弱,不夠堅強。 從那以后,徐芷青再也不在人前哭泣。 長大后,總是會覺得痛。 很痛,哪里都痛,無法得知緣由的痛。 不能哭,不敢哭,怕被說矯情,怕被嘲笑,怕被趁機攻擊。 習慣了不在人前哭泣,一個人的時候,經常不明緣由的崩潰,突然泣不成聲。 久而久之,認識的人從未見她哭過,所有人都夸她堅強,她好像真的變堅強了。 夢境的最后,是程煜夜。 “我很堅強的?!彼f。 “你明明在逞強?!彼f。 醒來后,枕頭上一片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