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蘿蔔
青菜蘿蔔
端午過后,溫如生又變回了當初的溫如生。 和煦笑容,溫和待人。 他仍是待林懷瑾好,而她仍是去溫如生的房間看書。 許是心思多的緣故,林懷瑾還是察覺到,溫如生待她不同了。 這個不同一點也不好。 溫如生是在刻意的疏離她,雖說沒有其他人能感覺的到,要林懷瑾說出來哪里疏離,她又說不出來。 僅僅是個感覺,對她來說很明顯的感覺。 大抵人都是這般的,明明難受的要死,偏還一心執意要去見那讓人傷心的人,像是自己拿著把刀割向自己心頭。 莫佳青就不是了。 她整日貼身林懷瑾,一點小情緒都能發現,對于林懷瑾的感覺自然沒錯過,且樂見這個不同。 可她還是不能告訴林懷瑾她看見的秘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慢慢等,等到事情有進展的那天。 不得不說,莫佳青很期待。 她沒有等太久,期待的事很快就來了。 起因是沸沸揚揚謠傳過一陣子的韓雪,近日又熱了起來。 莫佳青差點就要忘了她,然而總有些人甚是會挑時間,像電視劇演的那般,看精準了就出來轉一圈。 韓雪喜歡溫如生的事無人不知,大樹下密談的事平靜過后,溫如生同她一直保持同事距離,不親不生。 時至今日,以為無干系,誰竟又被學生撞見在同顆樹下交談甚歡。 學生人多,天地之大,哪都不缺嘴,于是熱議就傳到了林懷瑾耳中。 她和莫佳青俱是悔恨。 有大好機會偷聽的機會都使不上,一次錯過,是悔,二次又錯過,是恨。 然而此后幾乎都能見到那二人走在一起,不愁機會,倒教林懷瑾犯酸。 她很想很想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如此親近,又不禁想,他們是不是已經在一快了。 此事無需林懷瑾央求,莫佳青自是去聽了墻角,回來卻是一反常態,半字都不肯洩漏。 林懷瑾氣急,卻一點都不愿顯露她的在意,教莫佳青捉弄。這氣急也就變成了乾著急。 一張疑惑的臉不停在鏡中琢磨,直到另一張臉也加了進來,滿是好奇。 林懷瑾問道「妳覺得我長得如何?」 莫佳青還以為是什么大問題,值得林懷瑾在鏡子前呆了一小時,沒料到問的竟是這樣的。 原來,不論是何年代,女人與愛情的雜疑都大致相同。 爭風吃醋,嫉妒懷疑,再一個至俗的問答題,你愛她,還是愛我。 莫佳青噗哧一笑,答「不差」 「那韓雪呢?」 莫佳青仍是一樣的回答「不差」 林懷瑾眼神一變,直接轉身盯著莫佳青「那我同她比呢?不許說差不多」 莫佳青一點猶豫也沒,換了回答,語氣還帶上了興許自豪「那當然是妳好看了」 毫無疑問,莫佳青自是站在林懷瑾這邊,什么韓不韓雪,與她有什么關系,全是日記里的炮灰。 可若真要比,韓雪是個長相清秀的女人,林懷瑾也是。差就差在氣質,韓雪閱歷多些,是顆成熟的櫻桃。林懷瑾芳齡十八,雖早已不天真爛漫,但依然是被護在林宅里的一顆青澀水蜜桃。 說到底,不過是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林懷瑾有些懷疑莫佳青是在客套逢迎,又礙于莫佳青往往不是個會討她歡心的鬼,終是喜怒參半收了恭維。 不過這一問,也改不了林懷瑾的焦心。 她不停想,假如他們二人真是一對,那她該如面對。 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且在一快,林懷瑾光是想都覺得難受。 可是,他們就算不在一起,林懷瑾與溫如生之間的墻依舊會立在那。 年齡,師生,父母,以及世俗眼光,她可以承擔的,不代表溫如生能。 思及此處,林懷瑾都想自嘲。溫如生對她不曾有過心思,她何苦找些無用的來自擾煩心。 罷了,罷了。二字在心中唸上無數次,卻是罷不了心中快要噴發出來的苦澀及念想。 至于韓雪與溫如生,莫佳青不僅一言不發,連出鬼主意都省了,反而是蘇婉之,要林懷瑾直接去同溫如生說她喜歡他。 林懷瑾敬佩蘇婉之,不愧為她的性格,可也恰恰是林懷瑾最做不到的。 她沒有那樣的勇氣。 或許有,只是她提不起。 她輕輕地呢喃,韓雪,韓雪,尚未入夏,怎就先飄了雪,在她頭頂上厚厚蓋了一層,冷得她發顫,卻無人來送炭。 // 一日,韓東霖來了學校找蘇婉之。 那是個炎熱的天,曬得人心情糟糕,是一年四季里最不討林懷瑾喜的季節。 蘇婉之亦是,整日拿著把扇子,扇子上用書法寫了字,扇得人看不清。 全校最詭異的大抵是朱靜,全身包得緊,還要戴上頭巾,她說她怕曬,一曬就黑,若是曬個四年,回家怕她爸媽都不認得。 下學時,林懷瑾和朱靜慢吞吞地走在廊下,精神被熱氣蒸發,奄奄一息,話都不想說。 唯獨冷熱不怕莫佳青,一點清凈也不給林懷瑾,忽然亢奮地大喊「是韓東霖」 林懷瑾連眼皮都懶得抬上一抬,直到聽朱靜喊道「婉之上一堂課就走了,說是回家了」 韓東霖腳步剛映入林懷瑾眼下,便硬生生地頓了住。 她終于抬眸,只見韓東霖穿著洋氣,怕有人不知他是留洋回來似的,好在太陽是公平的,額上免不了幾滴汗水,否則要叫林懷瑾不滿。 「她怎么回家了」他語氣有些焦急地沖她們問道「可是身子不適?」 「是你哥哥來接的人」朱靜回道。 「我哥?」 朱靜點點頭「你又要找婉之去哪玩?」 「今晚有個小聚會,蘇婉之答應同我去的」 「看來是去不了了,你就別浪費時間找了罷」 話音剛落,前方有人在喚朱靜,朱靜說了句先走了,就跑了過去。 林懷瑾望著她跑遠的背影,那句話讓她有些懷疑。 朱靜心大,但不至遲鈍。也不知她是不是裝傻不知韓東霖的心思,或是真的不知。 再也許,林懷瑾喜歡溫如生的事,也已被她發現了? 林懷瑾在心底輕輕一嘆。 罷了,發現又如何。想朱靜雖愛說話,倒也不是亂說的人,何況...何況溫如生根本對她無意。 見韓東霖還沒走,神情若有所思又微微慍怒地站在那,一直沉默的林懷瑾道「想是婉之忘了」 韓東霖回過神來,不滿地哼了聲「她總說我沒腦子,我看沒腦子的是她才對,這點事也能忘,沒記性...」 后面韓東霖抱怨了許多,又或許只一兩句,林懷瑾卻是什么也聽不清了。 她望見不遠處慢慢走來的二人,說說笑笑,宛如一對情侶。 莫佳青說,那韓雪實在討厭,在她們那邊,肯定是個綠茶。 她說的又是林懷瑾聽不明白話的,只知她說對了一點,那韓雪是真真討厭。無論她做了什么,在林懷瑾眼中都是不好。 林懷瑾正想離去,好避開他們,省得她尷尬,可當她無意間對上溫如生的目光時,她用力壓在心底的那陣苦澀和妒嫉瞬間被挑起。 林懷瑾最后好像聽見了韓東霖要去找蘇婉之,再反應過來,他人已不在眼前,而是被她一個心心念念的人給替代。 溫如生比她高出許多,遮去了光,彷彿隱在陰影里。她仰望著他,虔誠的,痛苦的,亦隱在了他帶來的陰影中。 一時之間,有些朦朧。 她聽見他對韓雪溫聲道「妳先去罷,我等等過去」 林懷瑾一愣,他們要去哪?為什么下學了也待在一起?他們是真在一起了,是嗎? 酸醋的滋味好像快要化成了眼淚,強忍在心底,蘇婉之的話卻同時閃過腦海。 不及溫如生開口,她先驚了溫如生,也驚了自己。 「你和她在一起了?」她問道。 哽咽的聲音,像是從被酸澀侵蝕而發緊的喉嚨里溢出,乾澀得教人聽了難受。 林懷瑾覺得自己是一時遭了雷噼,竟把心里方才想的說了出來,偏偏不是說她最該說的一句。 她悔了,又期待著他說不是。 莫佳青都看得出來,林懷瑾滿眼祈求,好不卑微。 可是下一秒,她的眼睛里全是痛苦,挾著通紅的顏色,烏黑的眼珠子蒙上一層濕氣。 溫如生沒有給她一個答案,只淡淡地道「我以為妳不關心這些事的」 林懷瑾以為,他這是默認。 她張了張嘴,所有交雜在一起的感覺已經不僅僅是在眼眶打轉,也直竄到她的喉嚨,卡在那里,說不出一句話,又深怕一出聲,便是止不住的哭聲。 此時此刻,她多么盼望太陽蒸發的不是人的精神,是她快要爆發的淚水。 在一滴眼淚在溫如生面前落下前,林懷瑾趕緊低了頭,那瞬間,無聲的淚就此墜落,迅速掠過空氣,化在在他們之間的地面。 如此一來,她錯過了溫如生微微蹙起的眉毛。 溫如生自覺沒說錯什么話,林懷瑾確實一次都不曾像是在意過那些個流言蜚語。 他以為,她沒空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才是,不是嗎?可今日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教得溫如生有些錯愕。 他抬了抬手,又不知放哪才好,更不明白林懷瑾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低聲問道「妳怎么了?」 林懷瑾搖搖頭,悶不吭聲。 溫如生默了會,仍是想不明,他甚至一點斥責的意味也沒有,倒是有些其他不能說的。 許是下意識地掩去明明白白的答案,他胡亂瞎猜一番,竟猜了最不該的答案。 溫如生回頭望向方才那穿著西裝的男孩離開的方向,手不自覺地握了緊,柔柔地道「妳說了,也許我能幫妳」 「幫不了的」林懷瑾聲音小如蚊,好不容易忍下的淚水往回了擠,剩下一股綿長強勁的苦在身體里徘徊。 她抬起頭,通紅濕潤的眼眶滿是克制的情,連帶鼻尖也是紅潤,說是曬出來的,也沒人要信。 林懷瑾轉身就想走,連笑一笑都覺得失了力氣。偏偏僅是他一聲叫喚,又讓林懷瑾轉回身。 不只是莫佳青在旁罵她無用,就連林懷瑾都想對自己罵一罵。 溫如生道「自由戀愛很好,有喜歡的人也很好,可是如果太難受了,放棄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林懷瑾無多馀的心去想為何溫如生說出這些,或是否意有所指。 她所想的,全是放棄...要林懷瑾放棄嗎?她滿心暗戀的人要她放棄。 她最后回他「也許吧」 虛脫似的,絕望似的,亦出現在林懷瑾轉身之時,溫如生的神色上。 傷心蒙了眼,更在一點一點侵蝕自己所有的理智。 放棄,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自己的呢。 而一場不自知的傷人傷己,看在莫佳青這個觀眾眼中,是為遺憾。若他們都能對自己誠實些,勇氣些,或許已經有情人終成眷屬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