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四)
老宅院(四)
第三天,因為馬上就可以離開了,歸海夢心情不錯。 她坐著跟蘆屋涼也閑聊,看杏樹越發繁茂,翠綠的杏葉爬滿了枝頭,照這個趨勢,他們今晚就能走也說不定。 涼也皺了下鼻子:“你聞到什么味道了嗎?” “什么?”歸海夢疑惑道,“葉子香嗎?” “不是,飯香?!睕鲆泊怪^聞了一會兒,“是rou香?!?/br> 艾大波伸著懶腰出來,看見他們微微詫異:“你們在這里啊,那在廚房做飯的是誰啊,我還以為你們誰帶了熟食在炸呢?!?/br> 涼也站了起來,他臉色不太好看。 歸海夢一開始沒想過來,看了眼杏樹,倏忽發現這院子里除了老鼠也沒其他活物,要真的有人帶了半成品的熟食,應該早吃完了。 雖然也有留在最后充饑的可能性,但看大家這幾天的飲食情況,這個可能性不大。 那么很可能…… 歸海夢心里接著就沉下來——她其實已經明白在這里最不能招惹的,除了爺爺就是老鼠,爺爺一遍遍囑咐的“尊重生命”,其實是讓他們不要殺害老鼠,這也是她一再容忍這些耗子的原因。 老鼠有高繁殖能力,牙鋒利,善咬磨,無孔不入,體型小,難以招架,關鍵它們有很強的報復心,睚眥必報。 歸海夢沒有忘掉另一句話——你們共用一條命。 她跟著一起站起來,剛起身就看見其他人端著盤子往這里走,盤子里還有剛炒熟的rou,看顏色形狀,不像是超市包裝好的熟食。 “你們……吃的什么?” “老鼠rou啊?!蹦腥藷崆榈厣斐霰P子,“要來一塊嗎?” 卓槐從屋里出來,神情凝重,目光從炒好的老鼠rou上掠一眼:“遇到麻煩了?!?/br>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死老鼠:“剛剛從衣服里發現的?!?/br> 涼也嘖嘖了兩聲,眼底沉著碎冰,他冷笑一聲:“真是我不殺人,人就害我啊,這下是要完蛋了——今晚怎么辦?” 殺個人簡單,可殺一群不知道數目的老鼠就棘手許多,耗子們斬釘截鐵地給他們下了戰書,只怕今晚要有場惡戰。 卓槐很快冷靜下來,他開始思考對策:“今晚大家委屈一下,擠一間,輪流守夜,有危險能第一時間發現。還有,拿膠帶堵嘴,撕棉花塞耳,以防它們鉆空子?!?/br> 艾大波裝模作樣地驚訝:“哎呀,真的會往嘴里鉆嗎?” “你可以試試。還有換男身,不然旗袍都能給你咬爛了?!?/br> 艾大波做了個鬼臉,倏忽一愣:“有個問題是,主人現在不是不能殺人嗎,不知道那個女人說的‘人’是特指人,還是泛指所有活物?” 他不說這事,歸海夢還沒反應過來,女孩為難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問過,我也沒想過自己會遇見這事啊?!?/br> 她咬了下唇,頓覺無可戀:“如果我不能殺生,那我今晚等于束手就死啊?!?/br> “沒事?!弊炕闭f,“躲我身后?!?/br> 夜里杏樹生長得愈發快,整顆樹都是蔥郁的綠,枝葉扶疏,有些已經見了黃,馬上就要落下。 歸海夢掐著時間算,手機的時間指向凌晨三點四十五分。 女孩拿著陸婪栗給她的傘兵刀,刀刃在陰郁的黑夜里閃著銀白刺目的亮,祠堂的門被風吹開,吱呀的聲響里,出口小巷隱約可見。 她等到四點,跟艾大波換了班,剛剛躺下沒有一分鐘,驀地聽見一聲尖細近乎破音的慘叫,立馬就睜了眼。 睜眼時她就覺得不對,手下一片會動的毛茸茸,身上各處都是跑來跑去的老鼠,長尾巴在她手指間來回擺動,密密麻麻,毫無間隙。 老宅院沒有燈,歸海夢立馬去推身邊的卓槐,觸手皆是老鼠身上的毛,她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卓槐卻閉著眼,臉上爬滿耗子,一只咬破了他嘴邊的膠帶,正往他嘴里鉆。 鉆到一半,咔嘣一聲,小型哺乳動物被生生咬斷半邊身子, 卓槐吐了剩下半個尸體,他嘴里全是鼠毛和鮮血,腥氣極了,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快速牽著歸海夢開了門。 整個老宅院,頃刻成為老鼠的領地,沒有一處能落腳的地方。 涼也擲刀戳中卓槐耳邊的耗子,歪頭示意卓槐看前方。 院子里隱約能看見兩團凸起,是其他人的尸體,老鼠們把他們咬死后拖了出來,喪尸搶食似的大快朵頤,許多已經咬破了肚子,一只只鉆進去啃食內臟。 血腥味在整個院子里蔓延,歸海夢移開眼,胃里惡心得反酸。 女孩身邊圍滿了老鼠,但意外的是,都沒有攻擊她,它們只是從她身體上爬來爬去,吱吱呀呀的,像把她當成了滑梯。 歸海夢故意沒有反抗,再三確認自己不是被攻擊目標,松開卓槐的手讓他不要分心,寸步難行地往祠堂靠近。 老爺爺站在祠堂門邊,肩上蹲著那只體型異于常鼠的耗子。 白日的慈眉善目,此刻看著卻是笑里藏刀,陰險又詭詐,大老鼠在他耳邊窸窸窣窣地啃著碎rou,老人的影子被投影在走廊的地方。 腰背佝僂,尖嘴,有耳——分明就是個老鼠。 卓槐一刀劃過去,陰陽短刀帶著劍芒刺中一串往他腿上爬的老鼠,他身邊被咬出來的傷口大大小小,臉上蜿蜒血河,整個人像從血池里子撈出來的,握刀的手滿是滑膩的血漬。 但少年只是面無表情,仿佛沒有痛覺。 晨間的風把他額前碎發和血液吹開,少年殺氣如長刃橫掣,短刀沖著祠堂前毫無所覺的耗子掠過去。 距離太遠,他沒想殺,冷峭刀光擦著耗子耳朵釘到墻上,蹭下一小塊帶著rou的皮毛。 耗子痛得吱了一聲,沖著目光清亮的少年面露兇光。 “我忍你偷吃,不是讓你恩將仇報的?!?/br> 因為膠帶破裂,他嘴上亦被咬的血rou模糊,但壓著調子的聲音依舊氣場沉寒,威懾力從詞句里溢出來。 “……” 大耗子跳下老人的肩頭,悠長地吱了一聲,堆積滿屋的老鼠突然停下動作,隨即如潮落般退回了屋子里。 卓槐看著老人,老人幽幽嘆道:“我不是這里的主人,或者說,不全是?!?/br> “我知道?!弊炕辈粍?,他現在做什么都會引起劇烈的疼,“你想幫我們,至少之前是,你的鬼魂應該跟這里的老鼠粘合了一部分,所以你不得不放任它們?!?/br> 蘆屋涼也跟艾大波沒比他好到哪里去:“歸海夢呢?” “我在這?!?/br> 歸海夢從杏樹上露了一個頭,滿樹的杏葉已經變得枯黃,將落不落,歸海夢覺得規則又沒規定必須是自然脫落,隨即上樹擼了個干凈,樹杈已經不剩多少葉子了。 “等一下,等一下?!睔w海夢手腳麻利地摘下最后一片,小心爬下樹去攙卓槐,卻又不知道從哪里下手,又心疼又難過。 反而是卓槐主動牽她的手:“先出去,下個地方就好了?!?/br> “你不要說話了,我看著疼?!?/br> 歸海夢一點大動作都不敢做,小步領著卓槐進了出口,把油紙傘撐他頭上,生怕雨點打到他身上。 艾大波看得吃醋:“你都不問問我疼不疼!” 歸海夢抱歉地笑笑,轉頭問蘆屋涼也:“要跟我們一起嗎?” “不用了?!边M了出口,傷口逐漸愈合,蘆屋涼也甩了甩手,“這里沒人管我,自在得很,而且有我可能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東西,轉生地教會我很多,我還不是那么想出去?!?/br> 卓槐嗯了聲:“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