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記憶

    時鐘轉過一整圈，莫維良完成所有睡前事項回到臥室時，樂高鐘里涂了夜光顏料的時針已經指向了最頂上的“12”，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躺到楊宜安身邊。

    她已經睡著了，蜷縮著側躺在面向他的那側，均勻的呼吸聲從她口鼻間發出，在夜燈的微光之下，纖長的睫毛上仿佛綴著星星。但她神情卻并不輕松，莫維良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沖過熱水澡，他周身的疲憊稍稍緩解了些，他躺在枕頭上，閉上眼睛卻無心入眠。

    他一向睡得不太熟，楊宜安被噩夢驚醒的那晚，在那聲驚叫之前他似乎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什么，很努力的回想過后，他覺得自己聽到的是“不要打媽咪”和“救命”。

    為什么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呢？莫維良百思不得其解。沒來由的，他又想到了那本相冊，畢業照上對應她位置的名字是“梁安安”，再有就是相冊里那些空缺的位置，塑膠薄膜上有放過照片的痕跡，里面的照片應該是被取出來了。

    那天楊宜安在知道他看過相冊后的反應同樣反常，她獨自上樓時瑟瑟的背影歷歷在目。莫維良睜開眼睛，轉頭望向躺在自己身邊的情人，她抓著自己的手腕，尤為不安的模樣。

    他小心地撥開她的手指，換自己的手臂讓她握住，她下意識的靠得更近了，臉頰也貼在他手臂上。此時的她褪下白天的干練與堅韌，收起羽毛躺在他的身側，好像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在她面前才能輕松一點。

    在遇到楊宜安之前，他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時針一天轉過兩圈，日子就這樣匆匆過去，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反正他才三十來歲，背后又有個有錢的便宜老爸，虛度多少光陰都無可厚非。

    救她也只不過是本能使然，他更沒想過之后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那沓放在桌上的鈔票，以及她不小心落下的名片，他們兩個人的以后就會像兩條相交過的直線一樣，漸行漸遠，再無交集。

    可是命運就是這般奇妙，把絲線悄悄綁在兩個人身上。

    莫維良溫柔地撫著她的面頰，在愛情的美好面前，那些疑慮可以暫存于心底。他希望有一天楊宜安會愿意對他敞開心扉，這是急不來的，就好像烹飪食物一樣，最恰當的火候、時間和調味才能成就最完美的佳肴。

    倦意侵襲了他的大腦，上下眼皮纏綿得分不開，莫維良打了個哈欠，又吻了下她的頭發，躺到舒軟的乳膠枕上入眠了。

    在進入夢鄉之前，他的腦海里莫名其妙的回想起那天無意中換臺看到的法制新聞。

    “據報道，1999年6月26號發生的富商梁東升劫殺案19年來未有進展……”

    近夏的天亮得更早了，一夜飽眠讓楊宜安在醒來時格外輕松，兩只貓在躺在她身邊舔毛，她拿起床頭柜上的手表，差十分鐘到八點，時間正好，足夠她洗漱更衣，再下樓享用男友的美味愛心早餐。

    完成晨間的例行事項，楊宜安和兩只貓一起下了樓，一股熟悉的鮮香即刻飄來。

    “今日起的好早哦，”莫維良聽到動靜，從廚房里探出頭來，今日她穿了條墨綠色的連衣裙配西裝外套，v型的領口誘惑又不失端莊，“這條裙也很好看?！?/br>
    “是嗎，嘴這么甜？”楊宜安像往常一樣走到他身后，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今早煮了什么，米其林大廚？”

    “都說已經不是廚師了，別揶揄我了，楊大狀?！蹦S良臉色變得很難看，所幸這不會被站在他背后的楊宜安看到，“最近天氣好潮濕，就煮了淮山排骨粥祛祛濕氣，多吃淮山對胃都很好的?！?/br>
    “你好貼心哦?！?/br>
    來自她的真心夸贊驅散了他面上愁容，他拍拍那雙圈住他腰的手，讓楊宜安拿上碗筷去坐好等吃飯。

    香港人對于早餐的講究，連工作日也不例外。莫維良關了粥的火端到外面去，再從另一個爐灶的蒸鍋里拿出熱好的燒麥、蝦餃和流沙包。

    楊宜安已經盛好了兩碗粥，順便泡好兩杯立頓紅茶，方便的袋泡茶更適合時間緊湊的早晨，搭配茶點和砂鍋粥也算是有模有樣的一次早茶。

    “酒醒了之后胃口特別好哦?！蹦S良坐到她對面，拿起勺子攪動碗里的熱粥，好讓它涼得快些，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滿足模樣，忍不住出言戲謔。

    楊宜安停下手中的動作嗔怪道：“酒醒了之后才想起昨晚莫生都不肯陪我進學校，害我要一個人走?！?/br>
    “已經好用力錘過我心口，還不解氣？”莫維良裝模作樣的揉了揉胸口，在她面前扮起一副可憐相。

    楊宜安瞟了他一眼，繼續低頭享用豐盛的美味早餐。

    半煲粥和幾粒茶點下肚，兩人都吃得飽飽。莫維良一如既往的把剩下的粥和茶點端進廚房，再收拾好餐具放進水池，洗完手出來時，看見楊宜安已經坐在玄關的矮柜上換鞋了。他拿了車鑰匙，換好鞋站在旁邊等她。

    “昨晚我真的打得很重？”

    楊宜安突然的發問讓莫維良愣了一下，看著她認真的目光，他也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補償你？”憑著昨晚殘存的記憶，楊宜安伸手去觸摸他的胸膛。

    莫維良下意識的捉住她的手，彎腰貼近她：“好啊，你有什么好想法？”

    “不如……”

    纖細的手掌攀上他領口，輕松地抓住他的衣領，這樣近的距離，她眼波里的情欲流轉是如此清晰，在他沉溺她雙眸的時刻，柔軟的吻落在他唇上。他伸手扶著她的后頸，在他手掌下的皮膚迅速升溫，她的眼瞼垂下去，藏起瞳孔中他的倒影。

    在他陷得更深之前，按在他胸口的手推開了他。楊宜安別過頭去，她的面頰與嘴唇已經染上了紅，兩只手糾纏在一起。見到她的反應，莫維良摸著自己的下唇笑了出來。

    他伸手將她頰邊的碎發撩去耳后，俯下身貼近她耳側：“不如怎么樣？”

    楊宜安沒答他的話，拿起手杖和提包站了起來，莫維良貼心的幫她打開了門，恭敬地彎下腰做出請的手勢。

    都市忙碌的早晨常伴隨著擁堵的路況，在阻塞的車流之中，楊宜安拿出鏡子和口紅完成了今日妝容的最后一個步驟。她習慣性的抬起手看時間，發現表帶變得又舊了些，便拿出手機聯系表行預約了清洗服務。

    莫維良無意中瞥到她的手機屏幕，隨口問起：“哦，對了，昨天我幫你取下手表的時候，發現表帶有點破損了，要不要陪你去換副新的？”

    “不用了，送去清洗過就好了?！睏钜税卜畔率?，讓袖子垂下來擋住她的手表。

    “你這么愛惜這只表，它一定對你很重要吧?！?/br>
    “是啊，”楊宜安遲疑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這是我mama送給我的成人禮物?！?/br>
    “原來是伯母送的，她知道你這么愛惜，一定很欣慰?！蹦S良轉頭看向她，卻發現她雙眼無神的低著頭，悵然若失。

    “是嗎？”楊宜安又抬起手，指尖仔細的撫摸著表盤，臉上露出苦澀無奈的笑容。

    “一定是的?！蹦S良湊過去親了下她的頭發，又拍拍她肩膀作為安慰。

    這一輪的綠燈終于輪到他們，莫維良的視線回到前方的道路上。

    “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睏钜税驳脑挻蚱屏藘扇酥g的沉默，莫維良沒看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語氣充滿了失落，“其實也不奇怪，她住澳洲，工作又那么忙，來香港也很不方便?！?/br>
    莫維良空出一只手攬過她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楊宜安抬頭看著他的側臉，嘴角忍不住上揚，安心的靠著他，長舒一口氣。

    晴日從云間探出來，逐散低沉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