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裙子
綠色裙子
林湄央看著穿著T恤的久違的女兒,她吃飯總是給人胃口很差或飯難以下咽的錯覺,即使兩人現在是坐在外面的餐廳,琳瑯的菜色點滿了一桌。 她在心里搖搖頭,離家工作只能讓她用這種方式作為母愛缺失的補償。她覺著顧星頡穿得實在不像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這個歲數的女孩子,就應該穿輕飄飄的鮮艷衣服,展示腰線細細的美麗。 于是她強打起長途飛行后的精神,語調輕快地講,“多吃點,吃完了我帶你買新衣服?!?/br> 顧星頡從來都會得到大筆大筆的生活費,可她似乎沒有多么重的物欲,衣柜里挑挑選選也是黑白灰三色,一如她對外物總有著各自太平的距離感。 她想林湄央一定會帶她去買打亂她衣柜秩序的衣服,可這樣也不能拒絕母親想一次性給她大量的愛,于是她點點頭道,“謝謝mama?!?/br> 顧星頡打量著試衣鏡里的自己,心想為什么林湄央四十好幾的人,審美還和紀嘉芙一個水準。 “哎呀哎呀,真漂亮?!绷咒匮肜@著女兒左看右看,看她穿著自己精心挑選的綠裙子,沉郁如煙水又透著低調的明亮,暗光緞子襯得整個人愈發透白,簡潔的剪裁設計露出冷麗的鎖骨和后背,簡直瞬間從暮氣沉沉的普通女高中生化身里的凱拉奈特莉,一個轉身裙子上就會秾春熱夏。 林湄央知道女兒很好地繼承了自己的性感,就憑薄薄的一張皮,伶伶的一把骨,她們穿什么都好看,不穿的時候落水凝珠也有天然的媚態。 她腳邊已經擱了幾個高級紙袋,卻仍樂此不疲地刷卡,成為端看藝術杰作的自負大師,道,“女孩子家家的就要多穿些顏色,你看這個綠色多襯你,你以前天天穿那些黑白灰的像什么樣子嘛?!?/br> 顧星頡想去換回自己的T恤和牛仔褲,卻被林湄央一把拉住,示意導購幫忙剪下吊牌,“你呀,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嘛!”她宜喜宜嗔,好像看到自己的青春在女兒身上得到延續,“這樣不懂穿衣打扮,以后可怎么交男朋友哦!” 男朋友。顧星頡一愣,頓時覺得心里霧茫茫的,男朋友沒有,倒是有一個陸頏之,床上限定的男朋友——她想自己永遠不會愛人,就像她永遠不會愛上給她無上快樂的陸頏之。 “誒?”林湄央靈敏地捕捉到女兒的失神,立刻笑吟吟地去打趣,“星頡,是不是背著mama交男朋友了?” 還笑,還笑,要是知道我背著你和我同桌做了快一年的愛,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可她的話被林湄央解讀成半推半就的羞澀,她說,“媽,你別鬧我?!?/br> 她穿著新裙子,手里拎著大包小包和林湄央回了家,在大廳等著電梯下降。 顧星頡抬起頭來,原本就是想看一眼還要等多久,結果一個明晃晃的“14”撞進眼里。14,那個紅色的數字就像小火苗一樣燒痛她的眼,不如說是詛咒,手里的紙袋手繩就不由自主地攥緊再攥緊。 數字一個一個下降,她的心就不斷跟著下沉。 別是陸頏之,別是陸頏之。 林湄央沒察覺到身邊女兒的不對勁,仍然哼著歌打發等待的無聊,“啊,來了?!彼诌肿旖?,看電梯門慢慢打開,里面徑直出來一個極高的男生,她飛快地打量了一眼,帶著中年人對青春期的審視和好奇,發現這個男生長得很好,這么晚了還勤快地下樓扔垃圾。 就是陸頏之。 陸頏之是第一次見到林湄央,盡管他現在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后的顧星頡身上,穿新裙子的顧星頡。那裙子帶著一種很高級的質感光澤,行走起來就如一片水蕩漾,說不上是草木綠還是湖綠,反正不是所有女高中生都穿的牛油果綠,晃晃惑惑地帶著奇異的艷情感和生命力,好像嘴里含了一顆半熟的小青柑,一咬會激出清甜帶酸的汁子。 她雪白的肩膀被明晃晃的大廳燈光照得逼近刺目,他知道如果去輕輕摸一摸就會變紅,留下屬于他的標記。 他下意識地滾動喉結。又是該死的細吊帶,心想,她mama不是不教她,而是太會教她怎么穿衣服。 顧星頡怕他說什么奇怪的話讓林湄央多心,于是飛快地從他身邊路過進了電梯間,散漫的頭發跟著晃動,像傳遞什么秘語一樣搔過他外露的小臂,撩出他燥燥的火。 顧星頡自然沒有什么秘語要說給他,只求他能趕快離開,不要像癡傻了一樣佇立在電梯門口,她的手心滲透出汗,心里滿是自己對母親的背叛感,一萬只螞蟻盤踞在里面啃咬著,好像要咬透了好暴露出她和門口這個人吃下禁果的秘密。 林湄央還在想怎么這個好看男生還不離開,剛想問女兒他們是不是認識,突然橫出一只手卡住了緩緩閉合的電梯門,嚇得她小小地“呀”了一聲。 電梯門知趣地退回去,她看見那個攔住電梯的男生眉目深俊,眼神真摯地對她禮貌微笑,“阿姨你好,我是顧星頡的同桌?!?/br> “我叫陸頏之?!?/br> 看來,這下不再用顧星頡替他問好了,他得意地想。 “真不錯,”林湄央在客廳里來回踱著步,好像在策劃女兒的終身大事一樣帶著對未來的激情,“你那個同桌,陸頏之,他可真不錯!” 哪不錯,是長得過分好看,還是深夜下樓倒垃圾的勤快勁兒,又或者能把她輕易cao到神魂顛倒原形畢露的性能力?顧星頡擦著剛洗好的頭發,淡淡看著本來一下飛機就說著好累的母親,產生這樣危險的想法——不,打住,不能讓林湄央知道他倆比她想象得更熟,熟到他會長進她身體里。 林湄央坐回她面前,眼神明亮,“人有禮貌又長得帥氣,哎哎,星頡,你以前不還說他是你們年級第一嘛,那在市里肯定也成績數一數二的吧,”不等她回應,母親就滿腔熱情地贊美,“長得哪像那些戴著眼鏡只會讀書的人!” 顧星頡實在不想再聽,結果還沒走成就被林湄央拉進懷里,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得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林湄央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不是快高考了,我倒是巴不得你多和他交往交往,省的你一個人總是孤孤單單的——” 交往得夠多了,知道他床上的織品只用固定的牌子,他家的魚都看過我潮吹的樣子。 她煩躁地騰動幾下,可母親接著說出的話讓她瞬間僵硬了身子,“我就是害怕因為我和你爸爸分開的事,你就不相信愛情,我也想聽聽女兒和自己說青春期暗戀的人啊……” 不是,不是這樣的。顧星頡聽著母親的嘆息,清清醒醒地想。 她從不把什么歸咎于父母的分離,只是她將一切看得無比淡,她不僅不相信自己會愛人,甚至從不積極于自救,從不指望誰會來救自己。 她的青春期,早已經被陸頏之搞得一團糟。 她不會怪他,就像她永遠不會愛他。 就像現在手機屏幕閃爍著,陸頏之的消息“明天穿那條綠裙子來補習好不好”透露出崇拜和愛欲,而她永遠不會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