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跑失敗被囚
4、逃跑失敗被囚
這次君莫問再不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腫得慘不忍睹的臉,清楚的五指抓痕,滿身曖昧yin靡的淤青,總不能是睡夢中自己打的吧? 到底是誰? 君莫問仔細思考自己是否結下仇家,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他來淮安縣三年,雖然談不上有起死回生的醫術,但為人謙和好說話,求到名下能治的盡量醫治,也攢下小小薄名。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誰,讓人如此折損羞辱他。 如果不是在淮安縣得罪了,那么……君莫問無法控制地想起幼年時的噩夢,黑漆漆的牢房里,潮濕的霉草味,血腥的鐵銹味,燒焦的皮rou味,還有讓人作嘔的陽精噴射的異味。 逃,必須逃,無論去哪里,總而言之得離開這里。 君莫問不敢辭工,那人連藥鋪里都那樣肆無忌憚,他只怕他前腳說辭工,后腳就被知道了。只借口受傷,給掌柜的請了幾天假。 掌柜和善,看見君莫問臉上的傷大驚失色,準了假,又額外預支了一點工錢,讓他買些東西補補。 錢不多,卻讓君莫問對自己的不告而別十分自慚,囁嚅半晌,到底還是怕露了行藏沒敢告知掌柜。 當夜,君莫問大著膽子在家里睡了一夜,那人卻沒有來。他直在床上等到半夜,又困又乏,才闔目睡去,一睜眼已經是天色大亮,連忙收拾東西。 他昨夜不敢收拾,怕那人來了看出來,此時方用布將一些細軟要緊的東西包了,匆匆出城。 君莫問足足走了六天,鞋都快磨穿了,幸好路上他遇見一個中了風邪的老人家,略施醫藥救了老人家,老人家的家人邀他坐牛車,才終于在正午趕到了金石縣。 到了城門前,許多人正排隊等著入城。卻看見城門口人頭攢動,守城的將士似乎也比往日嚴格。 “孩兒她爹,你去前面看看,那城門底下那么多人在看什么?”農婦要看車,又要看老爹,卻也耐不住好奇,便攛掇農夫先去看看。 農夫點點頭擠去看熱鬧,很快就回來了:“隔壁縣的寶藥堂開藥吃死人了,那開錯方子的大夫跑了,縣太爺要拿他,就貼出捕文來?!?/br> 農婦一瞪眼:“吃死人?拿人命不當命,怎么有這樣的大夫,真不是東西?!?/br> “可不是,那鋪子里的掌柜伙計都下了大牢,可憐??!現在的江湖郎中真是……”農夫一頓,轉過頭來沖君莫問拱手,“君大夫,我可不是說你,你治好了我爹,你是好郎中,我說的是那些不好的?!?/br> 君莫問白著一張臉,從聽見寶藥堂就開始白著一張臉,等聽見掌柜伙計下了牢,臉色更白了。 農夫看著君莫問異樣的臉色,忽而一愣:“君大夫姓君,我方才好像聽見那要抓的……” 農婦好奇地湊近:“那被抓的怎么樣?” 君莫問拔腿就跑,農夫臉色大變,盯著君莫問的背影,面上神色幾變。 那農婦看君莫問跑了,又看農夫臉色,也反應過來了:“他就是那個開藥吃死人的……” 農夫連忙捂住了農婦的嘴:“別嚷嚷,嚷嚷他就跑不掉了,他救了咱爹,咱不能恩將仇報?!?/br> 農婦點點頭,拉下農夫捂著她的手,嘆了一口氣:“這世道,興許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君莫問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沒有武藝,身體文弱,跑得久了,就覺得口干舌燥,心突突突突地亂跳。終于跑到看不見城門的地方,他扶著路邊的樹休息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緩過勁,君莫問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了。不能回淮安縣,不能進金石縣,有那樣一張捕文,天下之大,他卻被困在淮安縣和金石縣之間的官道上,哪里都去不了。 是藥三分毒,用藥人命關天,他一向小心。雖然近日他精力不濟,也開錯了一次方劑,也不過是給風寒開了風熱的方子,怎么會突然就傷了他人性命? 恍惚是幼時,他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當小小的他躲在樹上,看見最后一個死士身首異處,鮮血和了泥土,也是這樣,滿心倉皇,只覺得天下之大,哪里都去不了。 要不是師父發現了他,把他帶回山中,教他學醫,只怕他早就喂了餓狼。 現在師父說他醫術精湛,可以入世歷練,明明天下這么大,這么多的人,卻又遇見比狼更狠的人,眼神兇狠,手段……毒辣,要將他拆吃入腹。想起那幾夜里,那日白天加諸在身上的事,他只覺得有辱斯文,羞于啟齒,又羞又惱,又驚又怕,卻又無可奈何。 上山,對了,他可以回山中,他可以摘野果抓野兔采野菜,就算過得清苦,總餓不死。在山中粗茶淡飯度日,不見旁人,就不會再遇見惡人了。 打定主意,君莫問背著包袱往山上走,他開始走得志得意滿,漸漸的,漸漸的,腳步慢下來。 如果他躲起來,不肯回去,那掌柜的怎么辦?掌柜的還主動預支他月錢。那伙計怎么辦?伙計還幫他看藥方,借他床鋪休息。那掌柜伙計家中還有幼兒老母,此時是否也如他家道突然中落時一般惶惶? 或許他該回去,自證清白,解了寶藥堂的牢獄之災。退一萬步,若真是罪證確鑿,也該自己抵命,不該讓無辜的掌柜伙計代他受苦,家中親人擔驚受怕。 嘆了一口氣,君莫問又背著行囊往回走。他離開淮安縣時只想快快逃走,這輩子不要回去,腳步輕快。往回走的時候,心情沉重,腳步也沉重,卻因為救人如救火,還是強迫自己走得快些。 “君大夫,君大夫,”聽見有人喚,君莫問回頭,便看見路過的馬車里探出一張興高采烈的胖臉,卻是之前受過他醫治的富戶,“果然是你,可是回淮安縣?不如同車?” 君莫問的鞋子磨得只剩下一層布,雙腿酸軟不堪,聞言點頭拱手:“多謝彭老爺?!?/br> “我剛從青霆縣回來,不想就碰上君大夫,真是有緣,”彭老爺是皇商,馬車寬大,車內香囊角柜一樣不缺,他從角柜里拿出些吃食,“我瞧君大夫是從金石縣回來?” 彭老爺去了青霆縣,難怪不知淮安縣已將他列為藥死人的嫌犯,君莫問心下了然,草草點頭:“正是?!?/br> 彭老爺又給君莫問倒了一杯香茶:“君大夫醫術高明,不知師承哪位大醫者?” 君莫問連忙雙手接了遞過來的茶杯:“家師隱居山中,聲名不見于外,即便說了彭老爺恐怕也不識得?!?/br> 彭老爺點頭,和和氣氣,并不追問,又道:“聽聞君大夫并不是淮安縣人?!?/br> “是,游歷至此?!?/br> “人常道,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想來君大夫的父母就是淮安縣附近的人吧?” 君莫問垂下眼瞼:“我的父母,在我幼時便不在了?!?/br> 彭老爺一愣,連連拱手討罪:“失禮了,君大夫,請喝茶,喝茶?!?/br> 君莫問微笑搖頭,順勢抿了一口香茶。茶水清澈,入口甘香,回味……回味?君莫問晃了一晃,面前的彭老爺便晃成了雙影,四影,八影:“這茶……” 彭老爺看著伏倒在案上的君莫問,一張笑呵呵的臉因為眸色陰沉顯得幾分晦澀:“是好茶?!?/br> 君莫問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醒來的,他撩開蓋在身上的薄被,那輕如羽絮的被子上是蜀繡的緞面,身下躺的也是昂貴的絲綢,房中雖然陳設不多,卻都十分金貴,倒顯得還穿著舊衣的君莫問有些寒酸。 君莫問坐起來,到床邊趿鞋。然后他呆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床邊沒有鞋子,還因為扣在他腳踝上的鐵鏈,他沒有著襪,那精致的鐵鏈就扣在他的赤足上,玄黑的重鐵襯著皙白的赤足,竟顯得幾分說不出的情色。 君莫問拽了拽鐵鏈,鐵鏈的另外一段嵌入墻中,雖然看著精致,卻也不是他用手可以輕易拉拽的。君莫問有些迷糊了,他這是被下了獄嗎?可是這世上哪兒有這般金貴的大牢?若不是被下了獄,又怎么會用鐵鏈拴著他? 君莫問赤足踩在地上,那拴他的鐵鏈十分長,足可以讓他在整個房間里活動。他一直走,走到門前,那鐵鏈一下繃直了,再無法前進一步。他正想轉而去其他的地方查看,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聲音,圓滑,和氣,帶著一絲諂媚,赫然是彭老爺的聲音。 “公子,此次事有湊巧,小老兒不敢居功?!?/br> 另外一個聲音便不耐煩起來:“我們公子說賞要便賞,你不收,難不成還想用這樣的小事拿捏公子?” “不敢,不敢,”彭老爺的聲音一陣慌亂,“若公子實在要賞,那青州今年的專供?” 一個彈指的安靜,那不耐煩的聲音又響起:“公子準了,滾吧?!?/br> 彭老爺根本不惱,聲音里滿是喜色:“多謝公子,多謝公子?!?/br> 然后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彭老爺走了。 彭老爺走了,便聽見那不耐煩的聲音變得恭敬謙順馴服:“公子,那人醒了?!?/br> 那人?是誰?君莫問忽然有些慌亂,忽然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這樣大卻空的房間,他也不知道能把自己藏在哪里,忙往床上跑,腳步也跌跌撞撞起來,就像彭老爺走的時候的聲音。 君莫問剛跑了兩步,身后的門一下開了,他回頭,就看見站在門口的人帶著一張陰森的半面面具,臉色一下就白了。下一刻,他臉色更白了,連身體都忍不住抖起來,因為他聽見那噩夢般陰沉的嗓音—— “你居然敢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