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末路143章 遺忘(上)(11500珍珠加更)
窮途末路·143章 遺忘(上)(11500珍珠加更)
【十一年前】 “我昨天接了個電話,是我的兒子,他說過幾天會和女兒一起來看我,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沒見面……你花了不少錢吧?!?/br> 療養院高級病房內,何伯與顧偕隔著方桌面對面下棋。聞言顧偕沒有任何反應,平靜地推著“馬”向前走了一格。 “也不知道他們倆現在是什么樣子,我‘進去’的時候,他們才那么大一點,現在在街上相遇,我都認不出來了,”何伯感慨道,“這些年根本就不敢想他們倆是怎么過來的?!?/br> 顧偕注視著棋盤,淡淡接了一句:“都上了大學,一個做醫生,一個當律師?!?/br> “如果真的過得不錯,也就不會為了錢來見我了,”何伯嘴角一撇,法令紋顯示無奈與自責,“我可是殺了他們mama啊?!?/br> 顧偕道:“醫生的太太乳腺癌二期,律師剛剛失業?!?/br> “果然?!焙尾鲱^嘆息了一聲。 今年冬天天氣寒冷,窗外的早玉蘭只冒了幾朵花骨朵。此刻陽光穿過窗玻璃,在方桌上灑下一片金色陰影,顧偕一抬手,朱紅陰刻的“將”棋又往前挪了一步。 “人跟錢打交道久了,就忘了怎么和人打交道,”何伯輕聲嘆了口氣,“年輕的時候覺得金錢地位都比感情重要……老了老了又用錢買了一次感情?!?/br> 顧偕認真盯著棋盤,沒有接話。 “你給他們多少錢?”何伯問。 “一年來兩次,一次五十萬?!?/br> “一年二百萬,一千八百萬夠來看我九年的,”何伯道,“很好,很好,不過用不上九年我就不會記得他們了?!?/br> 顧偕推著棋子的手指略微一頓,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我當然知道你沒用我那一千八百萬創業,”何伯笑吟吟盯著顧偕,“顧總起家靠的是飆車和打黑拳?!?/br> “你留給兒女的錢,我沒資格動?!鳖欃傻?。 “十五年的自由,換一千八百萬,”何伯頓了頓,“我覺得挺值的?!?/br> “你出獄一年就能賺回來?!?/br> “親人愛人都恨我入骨,出去了也沒什么意思,再說了不幫朋友背個內幕交易的鍋,怎么能多在牢里待十五年,賺這一千八百萬,并且還認識你呢?!?/br> 何伯嘴上向來沒有個把門的,不論男女老少都想調戲一下。這句半真半假的調侃兼感慨讓顧偕略微感覺不適,桌下的雙腳不自覺朝向門口——那是個逃離的姿勢。 何伯對顧偕的反應毫無察覺,漫不經心地推了一個棋子,幽幽道:“人這一輩子得死兩次,第一次是rou體死亡,第二次靈魂死亡。在世活人都忘記了你的時候,靈魂就死了。我生時沒有人關心我的死活,死了更沒有在乎。rou體倒還能活十年,可靈魂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br> 顧偕不滿地皺起了眉:“阿爾茲海默不是無藥可救?!?/br> “是啊,得樂觀點想,”何伯笑了笑,看了顧偕一會兒,然后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怕嗎?” 顧偕疑惑:“怕什么?” “這世界上最后一個和你有關系的人,從現在開始,也要慢慢忘記你了?!?/br> 顧偕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但仔細看就能發現他肩頸肌rou瞬間繃起,背部幾乎挺成了一條直線。 長久地靜默后,何伯“吃”下了顧偕的一個“卒”,緩慢而輕聲說道:“等我全忘記的你時候,你在這個世界上就死了?!?/br> 顧偕瞥了何伯一眼,幾乎毫無情緒地又挪開了目光。 何伯斂起片刻前的嚴肅,臉上又掛上了不正經的笑意。 “錢買來不真愛但能買來陪伴,養只聽話干凈的小寵物也不錯?!?/br> “我不需要?!?/br> “年輕人,女人的滋味,你嘗過一次……”何伯忽然想到了什么,錯愕一抬頭,“你總不會還是處男吧?!?/br> 顧偕沒理會這種無聊的問題,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將”棋落在何伯的棋子上,冷冷道:“我贏了?!?/br> 何伯連忙低頭,只見他這一方棋子布成了完美的“馬后炮”,鼻腔一哂,嘴角止不住抽搐。 “我要去汀洲出差幾天,回來后會把項鏈拿給你,”顧偕霍然起身,取下搭在椅背上的風衣外套,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線條,“還有,國外的專家明天來給你會診?!?/br> 顧偕點頭告辭,轉身往外走,這時只聽何伯在他背后叫了一聲: “顧偕——” 他半轉過身:“嗯?” 何伯定定注視了他許久,千言萬語在眼底化作一道微光,良久之后,他搖搖頭,略微一笑:“沒事,去吧?!?/br> · 【邵?。杭笔旅嬲?!】 【朱砂:三束花,今晚八點】 【邵?。簛聿患傲?,我馬上要和柯藍出差,你想要的東西送到龍蝦店了,別讓別人去,很重要,你一定得親自去!】 車廂后排座椅上,朱砂腦后枕著靠背,面無表情地翻著聊天記錄。午間日光被深色車玻璃隔絕在外,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有點難辨的晦澀。 中央城區一棟棟鋼筋水泥的高樓建筑群中,藏著一條破敗骯臟的“城中村”街道。每座低矮的平房墻上都畫著紅漆字“拆”,老式電風扇嗡嗡鳴叫,地面上匯聚著一攤攤污水,水面反光映照著四周聳入云霄的摩天大樓,十分賽博朋克。 老街狹窄難行,黑色賓利緩緩停在路邊,朱砂閃身走進小巷里。 “二號桌四斤麻小,三斤辣蟹!啤酒飲料請您自??!” “五十九號的外帶!” 目之所及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空間內,飄著嗆人的香辣味道,水泥地面油膩膩的、垃圾桶滿溢著毛豆皮和蝦殼,墻上每隔幾米就貼著“莫行竊,天在看”打印紙,亂糟糟的聊天聲中不時夾雜著幾嗓子老板娘揚聲點單的方言。 朱砂走到收銀臺的寄存處,破舊的木架子上分隔擺放著客人們的背包,褪色的記號筆在木格下手動標記著號碼。 ——第三排第五行的木格里,孤零零放著一個黑色腰包。 “您好取包?!敝焐鞍咽植暹M了上衣兜里,取出了“15”號塑料牌遞給收銀小妹。 小妹從菜單里抬起頭,把號碼牌往塑料盆里咔噠一扔,取下腰包擱在收銀臺上,繼續按著計算器給客人結賬,沒有多看朱砂一眼。 隨后朱砂擦著服務員端上來的一盆小龍蝦,向門外走去。 小店簡陋,卻是百年老店,每日招待上萬人的小龍蝦,也正因如此才和開發商談不攏拆遷款。 即將拆遷的地區,意味著這里沒裝攝像頭。 邵俊盜取柯藍電腦里的資料,通過特殊改裝過的硬盤復制下來,裝到腰包里,送到這家店,拿到寄存處的號碼牌。 木架子一目了然,來拿硬盤的人看清楚腰包所在的格子,取出相應號碼牌就能取走硬盤。等黑客團隊破解了硬盤資料后,當日就會把腰包里的空白硬盤再送回來。 一個如同特工接頭的交易方式,所需的只是一副從一號到二十號的塑料號碼牌。 朱砂拎著腰包,迎著冷風走向午間燦白的日光里。然而她沒有注意到的是…… 咔嚓! 一聲快門輕響,朱砂遠去的背影定格在屏幕上。 門后墻角里,有個人壓低了鴨舌帽,按下了“保存”鍵,相機畫面定格于她正面走進龍蝦店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