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蘇父生辰
第十二章 蘇父生辰
暮色漸濃,就著最后一點西沉的余暉,蘇家大院里仆人們手腳更加勤快了?;蚰弥ú疾潦眉揖?,或抬著桌椅布置,或踩著梯子掛燈籠,一片忙碌。 而書房里,仆人們個個噤若寒蟬,就連林管家也垂目侍立在旁,不敢多言,生怕無意間觸到老爺此時敏感的神經。 正在此時,小山子來稟小姐回來了。 “讓她過來,我有話與她說!”蘇啟華吩咐道,語氣有些強硬。 過了半晌,心里清楚怎么回事的蘇湄雪倒也不躲不藏,大大方方地進了書房。 蘇啟華讓眾人都退下了,而后直接開口問道:“你去哪了?這么晚回來?” “去宏仁醫院了?!彼辉概c父親拐彎抹角,坦蕩蕩、明晃晃地將事實說出。 “哼,倒是誠實?!碧K老爺將賬本重重一合,背著個手,盯著自家女兒走了過來。 蘇湄雪瞥了眼父親,而后默不作聲。 見女兒不吭聲,也不表態,蘇老爺有些急了,又有些無奈道:“雪兒!你到底要胡鬧到什么時候!” 蘇湄雪鏗鏘有力地答道:“女兒未曾胡鬧!” 她眼里散著堅定,若陡崖上的蒼松翠柏,堅毅挺拔。 “未曾?你去那醫院,以為我不知你打個什么鬼主意?” “我想從醫,我……” 她還未說完,話頭就被父親搶了過去。 “我不允!除非我死!” 蘇老爺真是氣極了,咬著牙吐出那狠絕的話。 父親的話若毒蛇般,猙獰地露出細長尖利的毒牙狠咬了她一口。 她有些無力,本想說些同樣強硬的話,可見到父親微霜的雙鬢,只好緩了緩語氣,言語懇切地吐露自己的想法,“爸……我真不想經商,也不愿隨意找個人結婚生子,五年前我便說得清楚明了了……” 蘇啟華見女兒態度較之前緩和,硬朗的臉膛也柔和了些許,語重心長道:“女兒啊,咱蘇家也就你我二人姓蘇。這偌大的產業,以后你要繼承下來的啊,你不學著如何經管,給別家人搶了去,那你爸我不是白cao勞一輩子,為他人作嫁衣裳了!我也不要你開疆擴土,只求你守住這點家業,以后傳給你孩子,再……” “爸!”蘇湄雪急忙打斷父親的車轱轆話,“我知你打拼來這份家業不易,然此家業,汝之蜜糖,吾之砒霜,又何必苦苦強加呢!” “好,你若不愿從商,便趕緊找個上門女婿來!待誕下蘇家血脈之后,你大可逍遙自在去!”蘇老爺見勸其從商行不通,便又舊話重提。 蘇湄雪有一種秀才遇到兵般的無力感。這樣的場景正如五年前一樣,重復著同樣的話語,同樣的神情。 她想起昨夜回國,父親眼含淚光,激動又欣喜,徹夜聊些瑣碎事,說些體己話。而對她五年前擅自出國學醫之事,父親只字未提,未曾慍怒。她以為她爸這幾年變了,不再用他那些陳舊思想約束她了,可是…… 隱約感覺到女兒的不悅,他停下了要說的話。盯著自己從小疼愛大的女兒,想起五年的分離,他有那么一瞬間的心軟??赊D念一想繼承家業是何等大事,關系到蘇家基業以及一直跟隨他蘇家的老伙計們,他必須狠下心來! “怎么了?這是?” 蘇母林巧恰好在此時進屋,及時救場。后面跟著小山子,一雙小眼睛,靈動地脧來瞟去,不用猜這及時雨蘇母定是他請來的。 “你這寵出來的好女兒!”蘇老爺指著女兒,瞪大著眼睛怒道。 “哎呦……你這話好笑嘞,從小到大,女兒身上受點傷,破點皮,甚至掉了根頭發,你自個心疼地吱哇亂叫,寶貝來,寶貝去。對她百依百順、有求必應?,F在怪我寵壞女兒了?真是豬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 蘇母林巧年輕時候是蘇家鎮有名的巧嘴兒,長得也俊俏,桃花眼,櫻桃唇,村里人都喚她小辣椒。 蘇老爺當年就是愛她那能言善辯、不讓須眉的潑辣勁,但結婚以后,他才意識到當年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這哪里是一小辣椒,明明就是一辣椒王,生來就是為了嗆他的。 “唉……你……”蘇老爺從未在林巧這討過分毫便宜。 蘇湄雪見父母這般,之前的不悅也散去了,微側過頭去,抿嘴一笑。 此事雖被蘇母攪和過去了,但父女之間的矛盾卻從未消失,若埋在他們之間的一顆地雷,不知誰先踩中。 過了兩天太平日子,蘇老爺的生辰宴會終于到了。 掛著彩帶的蘇宅大門前,前來賀壽的貴客紛至沓來,熙熙攘攘的。 宅內隨處可見的喜慶,就連天上的冷月都帶了些許暖色,揮灑在那飄揚搖曳的紅綢上,亮紅亮紅的。 酒席以蘇家庭院為中心,向屋內散開擺著,足有幾十桌酒席,好不氣派。 庭院東側架著高臺,是那戲臺子,現還未開場。只見身穿長袍的琴師們坐在左側,有的認真調著弦,有的擦著汗等待,有的檢查著手中家伙事,各忙各活,各做各事。 而臺下也并未開席,貴客們三人一簇,五人一堆,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寒暄聲、談笑聲,混雜一團,熱鬧非凡。 忽然臺上噠噠的檀板聲配著剛勁嘹亮的京胡,憑空響起,格外抓耳。 扮著“王寶釧”的青衣從右邊寫著“出相”的簾子蓮步走來,那輕盈的腳步、靚麗的扮相,引人注目。 只聽那戲子聲若鶯啼,唱腔婉轉,時而若裂錦般凄清,時而若流水般纏綿。 臺下人大多被這扮相、嗓子給吸引過去,有的甚至跟著一起小聲哼唱著,搖頭晃腦地手中打著拍子。 蘇湄雪跟在父親身后,忙碌地應酬著客人。 這客人有二十九軍軍長湯明以及其子湯東成、有二十八軍軍長李陽新,有商會之長賀龍剛以及其子賀松,還有黑幫老大陶興邦以及其女陶然兒等…… 幾乎是整個遼裕有錢有勢的貴人,可見蘇啟華在遼裕的地位以及名望。 過了半晌,蘇啟華見這應酬得差不多了,瞥了眼女兒,揚起下巴往戲臺子一點,“這沒事了,去你媽那看看吧?!?/br> 蘇湄雪順著父親的指示一瞅,果見戲臺下母親的身影。 雖然陪母親看戲也并非什么好差事,但總比隨著父親應酬得好。她踱步直徑往母親那走去,見過各位太太、小姐之后,也安靜地坐下來看戲。 “哎呦,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最后當了正宮娘娘,可真是苦盡甘來?!绷智筛赃叺奶钠饝騺?。 “誰說不是呢,薛平貴也是重情重義,當了西涼王也不忘妻子?!?/br> 那太太也順著林巧的話感慨著,周圍太太一片附和。 蘇湄雪看著聽著周遭一切,只覺索然無味。薛平貴那娶了王寶釧還娶代戰公主的渣滓,還重情重義?明明就是三心二意,薄情寡義。 她瞥了眼太太小姐團們,起身默默離開,倒底沒把那句“王寶釧已寥寥無幾,薛平貴卻遍地都是”說出口。 就在快要開席之際,曹大帥帶著她的閨女曹荻前來赴宴。 曹荻跟在他父親身后,小聲跟旁邊的孫建嘀咕著:“還沒找到那晚拿槍頂我的蘇小姐嗎?” “查遍了,并未找到?!睂O建搖了搖頭,而后抬頭瞥見燈籠上印著的蘇字,思索了下,“少帥,好像蘇啟華老爺家還未查,會不會是他們家的蘇小姐?!?/br> 她一聽,倏地嗤笑一聲,“怎么可能!蘇家小姐我又不是沒見過,小時候胖得跟豬似的!”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不會錯,又打趣補了一句。 “如果真是她,我跪她面前喊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