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著薄露與晨起的天光，即將奔向一場未知的旅途。

    季崢怕她動氣，基本很少再跟她碰面了，也是因為工作太忙，雖然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施玉還是感覺到整個司令府都變得緊張起來了。

    外面演練的士兵也越來越多，他每天都要去軍隊，然后就是開會、布陣。

    有時候他會忙到深夜才回來，站在門口靜靜地看她一會兒，然后就轉身離開了。

    可是即便再小心，灌了再多的苦藥，這個孩子終究沒有順利生下來。

    施玉小產那天，流了很多血，整個人蒼白的像一張紙，此時正值盛夏，她的手卻涼得像一塊冰。

    季崢握著她的手，坐在她的床前沉默了很久。

    “玉兒?！彼穆曇粲行┥硢?，瘦削的下巴處都冒出了青色地胡茬。

    施玉一醒來就看到了他，剛剛小產過的她心里很空，她明明本來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但是真的沒了以后，她覺得自己身體里好像垮了一塊兒。

    她不想看到他，于是轉過身背對著他。

    可是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轉過身來。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睛里沒有一絲喜怒。

    “你好好養身體?！?/br>
    施玉沒有說話。

    “我要上前線了，敵人已經打到賓州，如果不守住那里的話，鄴北也要淪陷?！?/br>
    她的嘴動了動，但是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我明天就要走，大概要去三個月，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季崢奢望能在她嘴里聽到“平安歸來”或者是“一路順風”之類的話，哪怕是一句，讓他知道，她的心里至少還是有點掛念他的。

    她本來想坐起來，可是由于身體實在虛弱，只好抬起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

    季崢心里有些高興，以為她是舍不得他?？墒?，她附在他的耳邊說話了。聲音雖然輕柔，吐出的話卻如同最鋒利的匕首插進了他的心口，攪得血rou模糊。

    “那你就死在戰場上，不要回來了?！?/br>
    季崢直起腰面容青白一片，他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說謊賭氣的痕跡。

    可是沒有。

    她消瘦的臉龐將那雙充滿仇恨的眸子映得更加明亮，那里面沒有一絲絲的愛意。

    “你就這么恨我？”

    “不然呢？你對我做了這么多，我還要愛你嗎？”

    他早該知道的，是他一直在欺騙自己。

    他痛恨施家對季家做的一切，可是又在日日夜夜輾轉反側的仇恨中愛上了她。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于是就想讓她更痛。

    他一直都喜歡她，從第一次見到她時沖他微笑的那個可愛的小丫頭，到長大后她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的她，他覺得用這樣的手段把她和自己綁在一起，總有一天，她也會喜歡上他。

    可是沒有。

    兩個人造成今天這個局面，他并不后悔，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現在可能已經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吧，至少現在他擁有著她。

    他只是有些心痛。

    季崢面色蒼白地站起來，高大的身軀第一次顯得有些頹然，他緩步走出了她的房間，背影蕭肅。

    第二天，軍車一早就在外面等候了。

    他一身筆挺的軍裝穿的一絲不茍，深棕色的腰帶緊緊地裹住他的窄腰，腳下的軍靴擦得锃光發亮。

    他披著薄露與晨起的天光，即將奔向一場未知的旅途。

    從前向來義無反顧，這次卻因為有了她，讓他有了后顧之憂。

    他轉身，朝那棟樓房看去，靜靜地注視了一分鐘左右，然后將帽檐壓低，遮住所有的情緒，又變成那個冰冷的宛如匕首般的軍人，鉆進了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