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你會需要我的
八、你會需要我的
王佳被轉到市醫院之后,珊珊就很想她,她想去看看王姨。 但她沒和沈默說,因為從這個小鎮到市里,至少要坐一夜的車,并且也沒有車載他們。就算沈默答應了,也要畫一筆錢,所以她就把這個想法壓在心底了。 她中午沒了去處,哥哥要去雜貨店,她就只好自己待在房間里看書記筆記。 王姨之前給過她兩把鑰匙,一把庫房的,一把花店的。所以她有空還是會去花店看看,畢竟花草還是要照料的。她想著也許王姨很快就會回來了。 要是有客人正好要買花,她也就幫著賣出去了。小鎮上一般沒人會買花束,所以她一個人也顧得上來。 這天中午,她正在庫房里給花修剪枝葉,外面店里像是有人喊了一聲:“珊珊?” 好像是陳叔的聲音。就是那個給店里拉貨的男人,他和王姨關系很好。難道是王姨好轉了? 珊珊放下手里的花剪就出去了。一看,真的是陳叔。 她有些激動,打聽著:“陳叔,是不是王姨好點了?”她滿是期待。 陳叔的話一下卡住了,一臉難色。他知道這個小姑娘是關心王佳。不過他這次來是準備把店里收拾收拾準備關門的,王佳病得太重了,回不來了??尚」媚镞€會時不時會主動來看看,他就不忍心說出這些話。 從難言的沉默和他為難地神色,珊珊大概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但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花店就不準備再開了嗎?王姨也不回來了?”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陳叔一個大男人,哪知道怎么安慰這么小個姑娘,他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就想起來了?!吧荷?,你王姨在醫院里也念叨著你呢,要不你跟我去一趟,看看她去?”王佳醒來之后就掛念著她和花店。時不時在他耳邊嘮叨,說她在小鎮留念的人就珊珊一個了。但她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怕是見不到小姑娘了。正好趁著他這次要來收拾店里,把小姑娘稍去市里看看她。 珊珊自然是愿意的。她仔細想了一下:“陳叔,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給我哥,我還想給王姨包一束花帶去,你能不能等等我?” 陳叔大手一揮,以為還有啥大事:“行,正好,我要去把庫房里的花搬出來。不著急。你弄完告訴我一聲?!?/br> 珊珊打了個電話到小吃店:“喂?哥?!?/br> 沈默一手端著盆接水,一手拿著話筒:“珊珊,怎么了?” “嗯,陳叔回來了,他說可以捎我去市里看看王姨?!彼q豫了一會:“我自己也想去看看她,陳叔說花店要關門了,王姨也不回來了?!彼脑捓餄M是傷心不舍。 他端著盆,水漫出來的時候,他才匆忙地關了水龍頭?!澳惆殃愂褰羞^來,我和他說幾句話?!?/br> 珊珊把陳叔叫了過來。 “喂,小沈吶?” “陳叔,你什么時候走?” “今天下午就走,”陳叔看了一眼一旁著急的小丫頭,他知道這小子是關心自家meimei“大概兩三點的時候走,明天一早回來。就一來一回,讓她看一眼她王姨,不在那留夜,看完我就送回來?!?/br> 他嘆了一口氣,無不凄涼地看著昏暗的天空??粗⊙绢^背著身子,他才悄聲吐出一句:“算是讓小丫頭留個念想了?!?/br> 沈默聽了這一句,又怎么會不懂。生死,太過平常了。他答應了,并讓陳叔幫忙照看珊珊。 陳叔放下話筒,拍拍小丫頭的肩,朝她點了點頭。 女孩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接著便忙著去準備那束花了。 唐菖蒲、紅掌、金桔、六出花配上滿天星和石松,用有著暗紋的淺綠色包裝紙和絲帶。珊珊精心地把花挑出來,細致地擺弄著,不能讓王姨覺得自己教了這么久的學徒還露不出一手。 她小心的把花捧在懷里,和陳叔一起上了車。有一段路特別顛簸,她護著這束花,像寶貝般。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陳叔看著小丫頭一臉倦色:“珊珊,你要困可以瞇會兒,到了我叫你起來?!?/br> 珊珊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不用,陳叔?!彼行炣囁蕴貏e困??伤峙伦约核酥?,手臂或臉會壓到這些花。她側過臉去看著窗外陌生的風景。淡雅的花香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散開來,安撫了車上的人疲憊的神經和緊張的情緒。 陳叔把車停好之后領著沈珊珊下車。她跟在陳叔身后,心里惴惴不安??諝饫锶粲腥魺o的消毒水味兒讓她感到心慌和惡心。她對著這個地方有著莫名的恐懼。 沈珊珊隱隱記得,自己更小些時候好像就是在這樣一個滿目蒼白,有著消毒水氣味的地方送走了自己的母親與外婆。她的腦海里盤旋起了哭聲與各種人一晃而過的臉,小臉變得更加蒼白了。 病房外的走廊里,一個衣著時尚的高大男人正對著窗戶,嘴里叼著一根煙,他正要拿出打火機,余光卻瞟到了路過的護士警告的神色,于是悻悻地把摸出來的打火機又放了回去。手機這時候卻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最近玩得不錯的一個狐朋狗友:“喂?有事兒?” 那頭的聲音就顯得諂媚了:“折哥,在哪???公司?” 周折揚了揚眉:“滾一邊去,哥在醫院呢。沒空陪你玩?!?/br> “在醫院?咋的,折哥受傷了?” 周折又摸出了打火機在手里把玩著:“我哥建筑公司有個工人被建材砸斷腿了。這不,我哥是個大忙人,日理萬機,就讓我這閑人來慰問慰問,順便把這個小病房給換了?!彼麆偛胚M去一看,病房里不知道飄著些什么味兒,反正他是受不了,說了幾句話,送完錢就出來了。 “喲,折哥你這是謙虛啊,就你們家這個娛樂公司自從到了你的手里那是蒸蒸日上?!?/br> 周折給他這拍馬屁的口吻給弄笑了:“別跟老子扯,就你這馬屁拍得,我一聽就聽出來了?!?/br> 那頭的人也笑了笑,一點沒尷尬:“折哥,我這可不是拍馬屁,你看圈里最近那幾個新晉小花,大火的那幾個小白臉不都是你們公司捧出來的……” 周折聽著聽著就轉移了注意力。他看到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小女孩。穿著單薄的白裙子,懷里抱著一捧花,蒼白著小臉跟在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身后走進了一個病房。 嘖,真是個小美人,身段兒也好。周折手下有一個風頭正盛的娛樂公司,自己本身也是個經紀人。明星自然是見過不少,什么款的也都有。但少有能讓他主動盯著看上一會兒的。沒想到在醫院倒是碰上了一個,還是個這么小的。不過,這個小美人倒是很快就進了病房。 “折哥,折哥?!蹦穷^的人沒聽見他回應,叫了幾聲。 “喊什么喊,叫鬼吶?”周折一下脾氣就上來了。 那頭小心地應承著,生怕壞了這位爺的興致。 那邊繼續說著什么,周折倒是沒心思聽了。這張臉,總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見到過??勺聊チ税胩煊钟X得自己是不是昨晚玩瘋了沒睡好,今天迷瞪了。這么小的女孩自己怎么會見過。他叼著煙,準備找個洗手間,進去把煙給抽了,醒醒神。 他也沒管那邊說到哪了直接說了一句:“掛了?!?/br> 珊珊跟著陳叔進去??吹讲〈采系耐跫颜吭谝粋€枕頭上,臉上全無血色,有一根管子從被子下伸出來連到床頭的設備上。她鼻子一酸,淚就要滾下來。她掐住了自己的手,不能哭,不能哭。 陳叔在病床邊坐下,他伸手輕輕在王佳交叉在被子外的手上拍了一下:“王佳,王佳,你看看誰來了?!?/br> 昏睡中的王佳費力地睜開眼,才看到自己面前的小女孩。她笑了笑,如同第一次見面一樣那么溫柔。她朝著女孩微微張開了手臂,做出準備擁抱的姿勢。 女孩把花擺在床頭上,臉上也掛上了甜甜的笑容,她的眼睛依舊如星星般閃耀:“王姨?!甭牭竭@熟悉的一聲王佳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珊珊也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擁抱住眼前這個似乎一碰就會碎掉的虛弱女人。 王佳艱難的抬起手臂摸了摸女孩的頭發:“誒呀,就這么一個星期沒見,感覺我們珊珊就成了一個大姑娘了。來讓王姨看看?!?/br> 珊珊松開了手臂,任由王姨一點一點觸碰她的臉頰。 “我們珊珊呀,看一眼就知道以后長大了是怎樣的好模樣??瓤?。王姨第一眼見你就喜歡的不行?!彼齽×业目人灾?,沒再能說得出話來。 陳叔本來站在旁邊不自覺紅了眼,看到這一幕,拉開珊珊,按鈴把護士叫來。王姨的手也從她溫暖的手中脫離出去。她愣愣地看著王姨的胸膛劇烈地震動著,她卻無能為力。護士來了,把她和陳叔都趕了出去。 陳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著腦袋。珊珊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越來越濃烈,她似乎也聞到了血腥味,一呼一吸間似乎都把這種味道經由氣管帶到肺中,然后逐漸在肺中淤積,滯留。 嗓子一緊,感覺什么東西就要涌出胃部。她跟陳叔說了一句:“陳叔,我跑去洗手間?!?/br> 陳叔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都是血絲:“知道在哪嗎?” 她點了點頭。剛才上來的時候看到了。接著就快步走開了。 她還沒進隔間,胃部的不適感就壓抑不住了,只好彎著腰吐在了一旁的的洗手池里。胃里沒有食物,吐出來的都是酸水。 打開水龍頭沖了一下水池,又接了一點水漱了口,珊珊才一臉憔悴地走出去。 走廊口一個男人正低頭玩著手機,她沒在意,直接要越過去。 那男人曲著的腿卻往前滑了一點,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頭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周折收起了手機,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放肆地打量著眼前才有他胸膛高的女孩。喲,近看更精致了。他細細掃過她的眉眼,覺得更眼熟了。到底是誰呢?是誰和她眉眼之間有著這樣的相似? 珊珊看向這個男人,只覺得他的眼神太過直白,但卻沒有讓人生厭。 她低著頭就想繞過去。 周折拋出一句:“小孩,缺錢吧?” 她停下了腳步。但也只是一瞬,接著就繼續往前走。陌生人開口第一句便是和錢有關的,即使看上去光鮮亮麗,怕也只是個騙子。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世上有種人,他們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到別人心底,窺探出他們埋藏的最深的秘密。而周折恰恰就是這種人。 “騙子也是去騙有錢人,誰騙你這種小孩兒?!敝苷壑浪谙胧裁?。 珊珊剛想說“騙色”。周折就慢悠悠的說:“的確有色,但太小了,我下不去嘴?!?/br> 沈珊珊被眼前男人口出狂言的架勢給嚇住了。她說:“先生,您要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br> 周折才不管她說什么,這么小的小屁孩說什么在他眼里都相當于屁話。 他遞過去一張小卡片,揚著眉,低著頭:“我的名片。對了,忘了說,我是經紀人,我也的確是看上了你的色。要不是你長這個樣,誰理你呀?嗯?小朋友?!?/br> 她沒想拿,周折卻把它硬塞進了她的手里:“需要了就找我,小美人?!?/br> 他越過她,停在她身側,一抬手就拍到了她瘦弱的肩:“相信我,你一定會需要我的?!?/br> 珊珊拿著手里這張淡色印有暗紋的小卡片,竟不知道是丟是留。那句“你一定會需要我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陳叔在遠處喊了她一聲:“珊珊,好了嗎?” “好了?!彼Φ冒芽ㄆ筮M手里朝病房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