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初媚月(續30)第七日 合契 勿疑
倉庫的門口,又讓我瞥到了一個東西。 看上去圓滾滾的,躲在陰暗的貨架底下,一時間看不出真容。 「小哥,多謝你幫忙??!」大叔一邊用很有中年人氣勢的朗聲大笑,一邊遞 給我一份零食。 我接過一看,這是一份鄰近地方的特色小吃油炸豆腐干,包裹在挺不起眼的 密封袋里,看上去是很簡樸的食物倒是挺好吃的。 大叔剛好看到我的視線,朝著那個方向瞧了瞧,突然說了句:「喲,這是招 財貓啊,可以帶來好運的!」 說完后,還煞有其事地合掌拜了拜。 我于是也蹲下身子,這時候也看清了那東西的樣子。 那是一個石雕般的東西,看上去灰不溜秋的沒有什么亮澤,顯然不會是玉石 或者陶瓷這樣的華貴材質的工藝品。不過圓滾滾,看上去很光滑完整,也沒有破 損的痕跡。 更細看的話,那塑像確實就像是招財貓,但是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舉起的圓 滾滾的手抱著腦袋看上去不像是招財進寶的意思,更像是躲雨的貍貓之類的動物。不過尖尖的耳朵,說不定是萌化的狐貍、狗也有可能。 從它被擺放在這種不起眼位置,大概是很久前遺留的工藝品吧。 在看清楚樣子后,本來就已經滿足了好奇心。不過大概是大叔的那句「是可 以帶來好運的東西」的話的影響,我把他剛剛給我的油炸豆腐干放到貍貓的面前 ,也學著他的動作合掌,然后裝模作樣地祈禱了一番。 據 說,苦難和困境是激發虔誠之心的最好辦法。 的確呢,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就算是從貓咪那邊伸出來的爪子都想抓住。 雖然只是一個工藝品,不過看上去不也像模像樣的嘛! 我像是在神社里一樣,心中默禱了一番,因為沒有下掛的鈴鐺,只能用擊掌 代替。據說這樣一來,祈禱就能傳遞到對應的神明的耳朵里。在連續拍掌三聲, 鞠躬三下后,祈禱的儀式也就算是結束了。 門口剛好傳來其他男人的聲音,我立即提高警覺。出來一看結果原來是負責 收貨的學校老師到了,大概是對大叔的信譽很有信心,老師甚至都沒有到倉庫查 點就直接動筆簽收了。 再然后……寒暄幾句后,雙方互相道別,倉庫的門就鎖了。 等到我想起本來放進去的豆腐,也只好作罷。畢竟為了這種小事情再勞煩一 個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幫忙開門,實在也是一件很難說出口的事情…… 可以說,今天中午除了流了一身的臭汗外,好像什么也沒辦成啊…… 到了下午,終于有空和曦月碰面了,我把從倉庫那邊的見聞和她說過后,曦 月一聽,蹙緊著眉頭。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果然如此,希望好運就碰到眼前未免太不現實了。那么,去一些之前沒有去過的地方吧?!?/br> 曦月說的地方,是昨天就確認定為有疑點的,諸如其他倉庫,或者是已經停 工的實驗樓那邊。如果晚上過去的話,說不定就會和怪異們正面撞上。 現在正是白天,在發生了許多事情后,似乎曦月和我有了些隔閡,她并沒有 像是往常一樣自然而然地走在我旁邊。 兩人稍微有些尷尬地在綠化帶的小道邊以不遠不近的社交距離行走著。 「嗨,嗨嗨……曦月醬!」身后傳來歡快的打招呼聲,聽到自己的名字,曦 月當然是自然而然地轉過頭。 「咔擦……」看來是早就預謀好了,回過頭的瞬間,耳邊就傳來極具辨識度 的清脆的一聲。 她還是戴著那極具特色的小紅帽,她的手中拿著的……是一只相機,而相機 的鏡頭,正沖著我們這邊,從朝倉瀾月擺弄相機的姿勢來看,她剛剛拍照了…… 而她朗爽的大笑更是完全沒有一絲掩飾的意思,興高采烈地單手比了個象征 勝利的V型,也不知道在高興些什么:「抓拍成功了呢!」 「在做什么啊,帽醬?」如果是普通人搞不好會被小紅帽少女的自來熟給嚇 到,不過從曦月的反應來看,她和瀾月同樣作為學生會成員,應該是打過交道的 ,對于對方的性格已經是相當熟悉……或者說潛移默化后習慣了。 「嘛嘛,大概是無所事事、窮極無聊的新聞記者在路上大搖大擺地閑逛,順 帶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么一兩條可以放到校報上的大新聞。Lucky!眼前就剛 好出現了一個超好素材呢!」 帽醬的臉沖著我這邊,笑嘻嘻地搖搖手,「你好啊,男朋友先生?!?/br> 曦月的小臉一下子繃緊,接著不動聲色地遠離了我幾步,這才開口申辯道: 「不是男朋友!」 「是這樣嗎?」帽醬側著腦袋,好像是什么小動物一樣地打量著曦月,臉上 還是一副不知道為何興高采烈的樣子。 曦月用力地點點頭:「確實不是?!?/br> 「嘿嘿嘿&10084;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當事人最清楚不過的嗎,為什么還要反復和可 可愛愛的帽醬說呢?」 帽醬露出了曖昧的壞笑,作出和小貓咪一樣張牙舞爪的 舉動。 曦月的小臉紅了紅,最后搖搖頭,「隨你怎么想的,但是確實不是?!?/br> 「嗯嗯,我知道了?!棺焐线B連應好,可是帽醬一點都沒有反省的意思。 曦月有些掛不住了,她一再的申辯道:「拜托,我的話就這么不可信嗎!」 「沒關系,放心啦!姑且我也是學生會的成員,學生會干部帶頭違反校紀早 戀的話,報道出去的話大家都會很尷尬的。會長jiejie也一定會找我大發雷霆的?!姑贬u發出好像電視劇里中年大叔那樣常見的朗爽大笑,連連擺手。 曦月的臉頰紅了好大一塊,咬著嘴唇,看上去有些急促不安,嘴里喃喃自語 著:「不可以胡說,沒有的事情?!?/br> 一向沉穩冷靜的學生會生活委員長居然因為這樣簡單的詰問就六神無主了嗎? 「因為曦月醬有好好隱藏了,可是藏得并不好喲。所以新聞部的同事、其他 的同學,都有人看到你們倆經常走在一起,在避開別人的時間段里,嘖嘖嘖…… 可謂是形影不離??!」帽醬吧唧著嘴巴,小腦袋仰起,仿佛能把空氣中的謠言當 成美酒細細品味。 好幾秒鐘后,曦月才像是組織好語言文字,賣力地解釋道:「不是,當然不 是什么男朋友。只是……有一些只有 河君才能幫助完成的工作需要一起執行…… 就是這樣?!?/br> 好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在排除掉靈幻色彩后,曦月她說的是大實話。 帽醬多看了我兩眼,「學生會那么多人,就非他不可?那么,他就是很特別 的人咯。 嗯……完全看不出是這么特別的人呢。特別君先生?!?/br> 帽醬的視線在曦月和我的臉上游來游去,看來曦月的解釋壓根沒有讓她的判 斷有所動搖。 而且總覺得帽醬的視線有種揶揄輕佻的意味,沖著我不斷地眨著眼簡直有種 欲蓋彌彰的謬誤感。 「因為……河君之前已經幫過我好大一個忙。所以說,后續類似事情還是讓 他來幫忙,比較順暢?!?nbsp;曦月就像是自以為找到了好的借口,努力地解釋道。 「哦哦哦……一般一段戀情從互幫互助開始,聽起來也很合理的說?!共贿^ 從帽醬那揶揄的表情來看,很顯然這個活力過分旺盛的家伙要說怪話了。 「請不要胡亂瞎想了……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龟卦乱粫r氣短,好幾秒鐘 后,才悶悶地解釋道。 按照我對曦月的了解,她應該還沒組織好狡辯的說辭。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按照GALGAME游戲或者動漫的劇情,進入到被別 人發現關系的這一幕已經是快接近圖窮匕見的環節了,接下來往往會有好感加深 然后順勢突破的流程。雖然在一再的和曦月的交往中,我深深地認識到,從GA LGAME和二次元動漫里獲得和女性交往知識很容易被拐到歪路上去,但是… …據此至少可以合理地推測,被人直接拉郎配對于一個女生來說應該不是一件小 事。 當局者迷,曦月的小腦袋應該還在努力地思考一個終極難題——那就是如何 以最合乎情理的方法解釋她和我的關系。 如果真的有人默默地把我和曦月共同行動的蹤跡給捕捉到了,那確實這種形 影不離很容易被人誤解。 然而旁觀者清,雖然我也能算是一個拙于和人打交道的普通人了,不過帽醬 的這種作風過度簡單好懂了。大概可以說是男性化傾向強烈。以我在后排聽那些 男生們打鬧的經驗來看,這家伙就是在——亂起哄而已! 正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說的就是這種人了。曦月越是反抗越是爭辯,她反 而更覺得有意思起來了。 不過從帽醬偶爾表現出來的溫柔和細膩來看,至少她不是什么笨蛋吧。至少 這么多年記者的經驗應該是能讓她知道事情輕重的,這從以往的校報里好像沒掀 起過什么波瀾也可以大概看得出。 看著曦月的小臉還繃得緊緊的,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我作為男主角應該要 主動地站出來為她承受壓力了。 于是我主動地朝前邁了一步,這樣子果然吸引了帽醬的注意,少女好奇的大 眼睛在我身上打轉。 「剛才只是順帶要買點東西,所以和曦月一起打算出門而已?!?/br> 反正現在說什么話都無關緊要,只是牽扯開話題罷了。帽醬如果是個聰明的 女孩子的話就應該知道不要繼續追問了,否則越過社交界限大家都會比較尷尬。 「哦,對了,那你出的汗還挺多的?!姑贬u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突然指了 指我的衣服說道。 我低下頭看了看,確實如此。從一大早開始便在曦月的指導下拿著她的內褲 跑來跑去,再到中午天幫著司機搬運貨物,雖然不重而且是在遮陰的地方,但是 這種大熱天確實很容易讓人出汗,衣服的表面都染滿了汗漬和臟污的印記。 「擦擦就好了,你打算去哪呢?」我反問道。 「沒什么事情啊,學校里最近都非常寧靜祥和,這樣子的話校報只能把小兔 子的生長日志作為頭條了。作為主負責人的我很頭疼啊,只好像是勤勞的小蜜蜂 一樣一如既往地搜索校內有趣獨特的新聞線索,發掘其中的內容,然后加工釀造 成大家都喜歡看的花蜜??!嗯嗯,適當的添油加醋能讓劇情更加跌宕起伏,具備 故事性一點?!贡緛硎窍氚言掝}扯到她身上,然而,不幸的是帽醬又把壓力拋了 回來。 在被我接過一輪壓力后,曦月的表情舒緩了很多。這個時候,她也朝前過來 ,語氣稍微急促地說道:「請不要胡亂寫作,我記得新聞是有真實性的要求吧?!?/br> 「算了,姑且就當是這樣吧,不過也請不要低估身為校園王牌大記者多年來 醞釀花邊新聞的敏銳直覺哦!」帽醬抓著手中的相機,在自己相當有料的胸脯上 拍打了幾下,看來根本沒把曦月醬的話聽進去。 「曦月醬害怕了嗎?」看著曦月窘迫得臉紅到耳朵根的樣子,帽醬還在不停 擠眉弄眼。 「被人亂說什么無稽之談 ,當然會不高興?!?/br> 「哈哈哈,我自然是有分寸的?!拐f完話,帽醬趁著我們不注意的時候,飛 快地摁下快門,又搶拍了一張。 「不要亂發啊……」曦月急促地喚了聲,回應她的只有帽醬嘻嘻的笑聲。 「不對哦!」像是欣賞夠了曦月的樣子,也可能是感覺到她快要到達生氣的 臨界點了,帽醬突然開口問道了。 她再度搖著頭,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不對哦,曦月醬。知道是哪里不對 嗎?」 「哪里?」曦月一愣,不由自主地問出口。 完了,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就算是我也能讀出曦月已經不知不覺間踏入到 「帽醬的語言陷阱」里的空氣疑團了。 「特別君有什么魅力姑且不談,目前最露出破綻的是你哦。比如說……」 帽醬說到關鍵地方,故意地咧開嘴,哧哧的怪笑了兩聲,勾得曦月提心吊膽 起來后,才揭曉答案,「曦月醬以前可是不會因為這種問題而特別大費周章地對 人解釋呢。 嗯,我想想看,非要說的話,以前的曦月醬大概會用那種」確實沒 有這回事「的簡單句來回應別人,但是因為那冷靜無口的樣子很有說服力,所以 大家都會相信。但是如今呢……」 「形跡可疑喲&10084;解釋就是狡辯,狡辯就是真的有!哈哈哈哈哈?。?!」她趁 著曦月發愣的工夫,突然伸手戳了戳她泛粉的小臉蛋,然后像是兔子一樣加速地 跑開了。 跑到十幾米開外后,她才帥氣地回頭擺擺手對著我們倆說道:「好了,大可 放心吧。就算是身為記者,我也不會像是八卦的老太婆一樣把別人的閑事抖得到 處都是的,曦月醬放心吧。那就再見了?!?/br> 然后,她對著我搖晃著手指頭,秀氣的指尖如同左右搖動的鐘擺,「特別君 一句話都不說呢,真討厭啊,實在是一點都不懂女孩子的心呢。要主動哦,不努 力抓住幸福的小鳥的話,它就會從指縫里飛走了喲&10084;」 然后終于是嘻嘻笑著跑開了,一蹦一跳的帽醬配上頭頂上那斜斜戴著的帽檐 ,真的有種活潑小兔子般的感覺。 面對總是這么歡脫的少女,就算是好像有種被她偷窺到了我和曦月之間秘密 的感覺,面對那大白兔一樣的蹦蹦跳跳的活潑姿態也很難讓人真的生起氣來。 一來嘛,這和幾次和朝倉瀾月,或者說帽醬小姐碰面的表現就可以看得出她 的本性就是如此了。 二來嘛,帽醬小姐雖然和曦月這樣的文靜恬雅的大小姐的行事風格和氣質大 相徑庭,不過也是一位相貌極佳的美少女了。只要是美少女,總是更容易得到男 人的寬容的。 三來嘛……就是純屬于我個人的私心了。畢竟剛才我還處于和曦月仿佛打冷 戰一樣的尷尬的兩人互相較勁地不知道說什么好的窘迫局勢,突然被一個可愛的 外人打破這種僵局。反而讓我輕松了一點,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我的幸運還不算 壞。在糟糕的情況下總會有人稍微介入讓情況變得不那么差。 而且……說真的,帽醬剛才把我和曦月說成是「男女朋友」,讓我心里暗暗 竊喜。就算是明知道曦月絕對不會承認這種說法,我甚至也不能露出高興的表情 ,否則不就變得太像是一個小人了嗎! 但是,高興的感情,是貨真價實地在我的心里面醞釀。 「唔……」和帽醬聊天完畢后,曦月就好像陷入到呆呼呼的狀態了。 就像是很在意,卻又很難說出口一般,曦月的纖指輕輕地點在被帽醬碰過的 臉頰上,然后又呆住了。 目送著兔子般活潑的元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被這樣一打岔,似乎 兩人的那種尷尬也消解了不少。 對我來說,她的話倒也縈繞心頭:「我要更主動嗎?……」 曦月也是呆呆地摸著被戳過的粉頰很久,眼神迷茫起來:「是這么久了嗎, 我和河君已經看起來是這種關系嗎……」 我可是看著她的清麗側顏激動地內心怦怦直跳,看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 發展。 曦月低著頭,鞋底在地上悶悶地摩擦著,這就讓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妙。 「嗯,先找個地方坐坐吧?!?/br> 并不需要很遠,在我們視野所及之處就有一處遮陽用的休息涼亭。 等到我也坐穩在長欄后,曦月轉著頭直直地正看著我后,那種仿佛終于下定 決心的凌厲眼神,仿佛簡單直接的正斬那般。她的聲音也變得如同鋒刃般不容置 疑:「我對河君的感覺……是很奇怪的,這種感覺是和其他人相處,都是不曾有 過的。和你在一起,腦子里會變得亂亂的,心跳也有時候會不規律地加速。而河 君走開的話,有時候會……不自 覺地想你。這已經不是一兩天這樣了。問題是, 我們之間的親密接觸、交流感情也才不到一周,太快了,太不正常了。我判斷: 這是非正常的,是反常狀況!」 「嘎啊……」我仿佛被當場掐斷了脖子的鴨子那般,只來得及發出不甘的一 聲便啞了。 曦月看了看我,那對可愛黝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努力地分辨著我的表 情,接著明顯地嘆了口氣,「破魔師條例第三條第七、八、九項,就是標明是如 何專業地應對、警戒那些被妖魔洗腦、寄生的凡人。而我的家訓里,對于被幻惑 侵染的普通人的危險性,則有更加嚴格的應對措施。很遺憾,經過我——身為破 魔師的明坂曦月的判斷,河君確實是被常識侵蝕了。作為被污染意識的平民而言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可是我也……也許……河君就是我的 破綻,一直在一起的話只會擾亂我的思考……讓我停滯不前。哪怕是陰陽寮下發 的破魔師的行動守則,對于河君這樣的被嚴重干擾的平民,所說的一切言語都應 當警惕,所行的一切舉動都應當戒備,因為你的心智已經被扭曲了,就規定來說 不再可信?!?/br> 「嗯……對不起?!刮抑荒芾侠蠈崒嵉氐狼?。 只是……像是心跳加快啊,不在身邊一閉上眼睛就會牽掛著曦月的這種事情 ,我也有啊……這么說的話,我也陷入到這種「反?!沟臓顟B了。只是和曦月不 同,孤單久了的我除了一點點的不知所措外,當時感到更多的是……開心。 被人關心的開心,和有了可以關心的人的開心,兩者的開心層級大概是一樣 的。 我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不僅僅是因為危機意識下的敏感警覺,更多的一方面 ,來自于某種違和感。 明坂曦月,她的話未免實在太多了……如果真的是不容置疑的結論,那么只 要擲地有聲的幾個字就行了。 正如才不久前的帽醬她說的那句話——如果是以前曦月醬可是不會因為這種 無聊的問題而特別大費周章地對人解釋呢,越是用力地解釋就越是在刻意地掩飾 什么。 陰陽寮的條例、明坂家的家訓,和眼下的局面有關系,但未免有點遠……曦 月絮絮叨叨地陳述羅列著這些書面語,是為了鋪墊什么。 她其實還在猶豫,但是我馬上就沒時間了。 因為現在曦月的嘮嘮叨叨、婆婆mama就像是在引火索上燃燒的火星,看起來 不厭其煩,可是等到最后一定會連到炸藥桶上的。 曦月的表情驟然變得嚴肅,「河君,不要為不是自己的事情而道歉……而且 ……你也沒有犯錯……錯的是這個結界。如果不是在這個常識扭曲錯亂的地方相 識熟悉的話,我們……之間大概還不需要這么瞻前顧后,心懷猜忌。只是,我們 必須作出選擇了?!?/br> 曦月像是害怕起來般地抖了抖身子,閉上眼睛深呼吸幾下后,她重新睜開眼。這一次,她的閃閃發亮的星眸里仿佛有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火焰。 「這幾天來,我都有點回避這個問題,但是情況恐怕不是閉著眼睛當作沒看 到,就不存在的。我必須承認,我很享受……河君對我的支持。我很感激這一切 ,只是……結界已經存在太久了,你我的神智都不知不覺被改變了太多太多,拖 延對我們都很不利。也可能結界正在借助著你我在互相感染影響對方的常識,就 現在……就在這里作出決定。否則……」曦月似乎考慮好了什么,堂堂正正地對 我宣布著。 少女的聲線靜謐,充盈著某種被壓抑的感覺:「我知道這么說很不負責,河 君……這些天幫助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只是,河君也變成了我的……某種破綻。我和其他的好朋友之間,是沒有和河君相處在一起的這種……奇怪的感覺。再 這樣一直下去的話,連我自己也要變得奇怪了……我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想…… 拒絕河君,河君說的一切,都讓我……唔嗚,明坂家的術者不該沉迷的,明明河 君只是被我保護的庶民才對啊?!?/br> 我沉默以對。 「常識扭曲的深度很有可能是隨著時間而加速的,我和河君的關系……究竟 是不是被【扭曲的常識】而深度修改的呢……甚至……河君本人是不是被結界制 造出來的用來迷惑我的美好幻影呢……我快搞不清了,趁著我還能思考……必須 面對這個事實了?!?/br> 「哦?!龟卦滤f的,似乎在之前已經隱約有所鋪墊了。不過當時感覺到她 言行不一的矛盾心態,只是以為是小女孩對于「加深感情」的事情的害羞……原 來,如此??! 確實,總感覺這一瞬間,似乎過去了很久。真的迎來這一刻的時候,我的心 情似乎像是晴空般澄凈。 「你相信命運嗎?」 曦月說出的是似曾相識的話語。 我望著明坂的臉蛋,她也很認真地回望著我。那對明眸帶著沉甸甸的心事, 非常認真地在等著我的回復。 仿佛時間在倒帶,上一次明坂對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在她招攬我一起應 付學校里的怪異。其實也沒過幾天,但是在我心里卻仿佛過去了很久一般,久得 ……恍如虛幻的夢里。 不過上一次,至少那個時候還挺充滿希望,甚至讓人有種成為英雄的滿滿期 待。那個時候的曦月是向著我伸出手的少女,而現在……這一次的「相信」,又 代表了什么? 少有的共同點,那可能也就是我這樣一個大男人被曦月這樣身形嬌小的少女 逼得窘迫非常吧。 「因為我的任性,讓河君一直遷就了我很久呢。不過是時候作出決斷了…… 總該決定的……涉及到河君,我在動搖。被私人感情影響判斷的話,只會讓情況 更加糟糕,我自認為無法作出妥善的判斷,所以我想將一切交給命運。所以我想 將這份判斷的希望……由命運決定!」曦月的小嘴一張一翕,唇紅齒白,還是那 么的好看。 我也開口了,心里的忐忑不已竟然在開口的瞬間卻反而平息下去,「那么, 你想說的是什么?」 曦月說著話,掏出筆記本撕了兩張紙出來。 「簡單的來說,就是抓鬮。只要河君可以抓住寫有【同】字的紙條,那么, 大概就是命運允許我們并肩而戰,我從此之后不會再作懷疑。而倘若抓住的是【 勿】的紙條,那么被污染心智的河君便不能和我一起。我們之后只能單獨行動, 沒有問題吧?」 曦月端起筆記本作墊,在左右兩邊的紙上如她所言的分別寫上【同】和【勿 】的大字?!就孔謭A諧婉約,【勿】字筆鋒縱橫,都很有名家的風采。 曦月寫完后,將紙條細細地折疊好,在確定從外觀絕對看不出里面的內容后 ,雙手縮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變幻交換著?!负泳龑ξ业膸椭?,我始終感念于心, 衷心感激。但是作為被嚴重污染心智的你,我……我已經無法確定你是否能夠和 我一起。所以我猶豫了很久,直到剛才……我發現,我猶豫得過分久了,說不定 這同樣是被常識嚴重污染改寫過的結果。如果河君抽中的是【同】,那么我將拋 棄成見,心無顧慮地和河君一起協作。同樣的,當河君抽中的是【勿】字,那么 也請河君不要責怪我。這只能說明……是命運的裁定?!?/br> 少女的小手朝我攤開,白白凈凈的掌心上躺著兩個紙條。折疊整齊,是工工 整整的正方形。從外面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揣測到其中的字形的。 「河君,請吧!」就像是把郁積于胸的話說出來般的,曦月的可愛小臉上依 舊悶悶不樂,但是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感。 不過……在她選擇將壓力放下的同時,這股壓力口口聲聲被托付給所謂【命 運】。換而言之是到了我的手上了。 我的手將抽中的鬮紙,將決定我們之后的道路。 這種事情……這種重大的事情就用筆記本的區區兩張紙來決定,讓我有種G ALGAME里常說的那種缺乏實感的感覺。 雖然在曦月說出我的問題已經到達她【無法忽視的地步】的時候,已經有所 預感了。不過當時總有各種各樣的因素插科打諢也就這么過去了快一天,終究還 是要面對。 只是這輕飄飄的兩張紙,讓我實在難以抉擇。我不禁苦笑:「有那么嚴重嗎?」 「未必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我也不正常了……」曦月那好似夜空般深邃的黑 色瞳眸看著我,肯定地答道。 像是要讓我死得明白一樣,明坂遲疑了兩下,還是開口了:「河君身上讓我 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總感覺在變多。而昨天不顧我的阻攔打碎達芬奇的塑像,增 加了我的懷疑,我絲毫看不出有任何這么做的必要,而你還是這么做了。請注意 ,我的靈視感覺不到異常。而且河君那個時候的表情,讓我很擔心……那么,只 能說明河君的心智污染到達了相當嚴重的程度??墒?,就算是心里面明白,可是 我卻……沒有辦法警惕河君……」 「嗯……明白了?!乖捯呀浾f得很明白了,我只能嘆氣。 曦月端莊地朝著我低下頭致敬,那條干練的馬尾辮一同垂落:「非常抱歉, 這不是討厭河君的意思,我也知道河君非常在乎我,我也知道因為我一個人的任 性讓河君各種奔波辛苦,而且昨天那么卑鄙地利用河君……對不起,我當然也可 以理解河君已經非常努力了。唯獨……擊破妖魔的這種事情,是非常嚴 肅、危險 ,也是專業的工作。并不是因為覺得可以,那么就是可以的。河君是我的朋友, 嗯……我不能把朋友推進到絕境里。雖然很厚顏,但是我們之后還是好朋友。只 是現在,必須作出一個決斷了?!?/br> 「用抓鬮來決定嗎?」我只能繼續苦笑。 心情,居然意料之外的平靜。也許我的承受壓力的能力竟然意料之外的強大 ,也可能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之前的患得患失之下反而忐忑緊張,可是等到曦 月真的開口后,事到臨頭的這一刻,反而變得輕快了不少。 「嗯……河君也可以使用自己覺得適當的方式來……表述命運?!龟卦聦χ?/br> 我施以似乎是古代的禮儀,這種態度甚至可以稱得上畢恭畢敬了,反而讓我心里 很不是滋味。 曦月這個家伙……看起來一直低姿態地低著頭,究竟是不敢面對我的失望, 還是這樣表示無可回轉的意思呢……? 畢竟,交流就會產生選擇,選擇……令人遲疑。 按理來說,我大概應該被這樣對待而生氣難過吧。 但是,她沒錯。 當整個學校都陷入到常識洗腦之中,哪怕是我和曦月自己都無法確認自己的 哪些記憶和常識是正確的,【確定】這件事情的本身也的確失去了意義。搞不好 閉著眼睛的二選一,在這虛無的可能性里反而是最優解。 但是明坂曦月的這種自說自話,還是讓人……心情復雜??! 但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