凐沒的光芒-第二卷 圣都初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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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2日 將打滿的水缸用木板蓋上后,奈妲疲憊地揉了揉腰。 要滿足宅邸中居住的主仆二人與其他奴隸們的用水需求,她必須在天微亮時就起床,前往供圣都居民使用的河渠里挑水,并一直忙活到朝陽完全升起。 本來,這樣的重擔不該落在一位帶著孩子的母親身上,然而在一眾體弱身虛的奴隸中,曾經是獸人部落中有名獵手的奈妲已經是不多的適合干重活的人選了。 接下來,她可以有一會兒休息的時間,去照顧自己驕傲的小男孩——那是上一個主人指定給奈妲的獸人丈夫所留下的遺產,是她生活中不多的快樂源泉。 之后,她就要去幫其他人的忙,用儲物間堆著的幾卷舊布制作奴隸們的新衣服。 雖然奈妲以前只會處理各種各樣的獸皮,多這一個人手也能更快趕上在寒冬完全降臨之前把奴隸們御寒的衣物準備好。 此外,除了維護好宅院的整潔與干凈,就沒有什么非得要做的任務了。 和曾經度過的奴隸生涯比起來,被買下之后的生活出乎意料地閑暇——奈妲本來以為,自己會被某個看中了獸人傻力氣的新主人買下,送去礦山、采石場或者種植園,最糟糕的情況下會和自己的孩子分別。 可是,她從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有能夠成為「房子里的奴隸」 的一天。 不用躺在糟糕的棚子里,不用和牲畜睡在一起,還能有屬于奴隸的房間——雖然要和其他奴隸們一起擠在那個不算寬敞的空間里、雖然那房間里沒有床,只有滿地的竹席作為鋪位,但仍然是極為寬宏的恩賜。 相比這樣一處能夠遮風擋雨的庇護所,諸如其他奴隸們的體臭和呼嚕聲這樣的小事都根本不足掛齒了。 小心地脫掉滿是泥濘的草鞋,赤著腳踏入宅邸的奈妲小步快走,徑直向著廚房旁邊的兩間雜物室而去——那就是奴隸們的住處了。 路過樓梯下方的碗柜時,奈妲偏過頭,果然看見了矮人園丁那標志性的黑色光頭。 「黑顱,你擺出這姿勢是在做什么?」 被稱為黑顱的、早已失去了原本姓名的矮人也是奴隸中的一員。 或許是因為那滿身可怖的深黑斑痕,不管是誰都不太愿意與他待在一起,因此他便沒法其他和奴隸們一起同住,只能一個人睡在樓梯下方的碗柜間中。 此刻,這個滿身橫rou的矮小壯漢正雙手交叉搭膝,努力直起身子跪坐著。 「我在向巖山神祈禱妮芙絲小姑娘的平安?!?/br> 保持著古怪姿勢的黑顱答道,「昨夜地下的慘叫聲太過令人不安了,希望那恐怖的處罰不要傷害到她,也希望她不要被主人給拋棄了?!?/br> 奈妲愣了一下,突然用獸人女性特有的粗獷聲線大笑起來。 「你不會以為主人對她用了什么酷刑吧?」 想到這個一直被旁人躲著走的渾身黑斑的怪矮人或許從未理解過什么是交歡,奈妲只好收斂了一下放肆的笑聲,「你不用擔心,妮芙絲小姐沒事——她身上沒有傷。你把自己關在碗柜里,肯定沒有看到她早上和主人一起出門了?!?/br> 聽到了令人安心的消息后,黑顱長吁了一口氣,神情也安穩了下來。 然而奈妲卻顯得緊張了起來。 「你自己要當心點,黑顱。要是你還在向巖山神敬拜的事被別人看到了,也許會像那個小女孩一樣被主人趕出去?!?/br> 見過類似事例的獸人母親警告道,「奴隸必須要信仰精靈的亞神,不能再信仰自己的神了。我從前的丈夫就是偷偷在腳底心畫了狼靈的圖騰,被主人發現活活打死了?!?/br> 經她這么一提醒,黑顱也重新繃緊了心弦。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其他奴隸后,他對奈妲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的主人信仰的是哪位亞神?」 奈妲也不知道,只能回以搖頭。 說到亞神,那樣孱弱的家伙們怎么能算得上神明呢?那株名為弗拉希納斯的巨樹尚且有些受信的道理,可她無法理解,為什么精靈們能夠理所當然地對著明顯是同為精靈的所謂亞神頂禮膜拜——從沒有誰來解答過奈妲的疑問,因而,熟知各個部落守護者的獸人也從來無法將精靈的亞神與那些巍然的巨獸聯系在一起,只能空洞地遵循主人的命令復誦著祂們的名字。 見黑顱煩躁地抓撓著無毛的頭顱,奈妲也只好出聲安慰。 「等妮芙絲小姐回來,我們去問問她好了?!?/br> 「那就好,那就好……」 他用矮人語嘟囔了一句什么,神情頹然了下來。 有的奴隸會心安理得地轉身頌贊異族的神明,但也總有堅守信仰的家伙在。 盡管奈妲本人對此是無所謂的態度,但黑顱的樣子勾引起了她的回憶,便忍不住出聲發問。 「你也是被精靈們抓來的嗎,黑顱?」 奈妲已經見過了不少生而為奴的同伴都理所當然地信奉精靈的亞神,那么還能抱有對本族神明留念的黑顱或許是和她遭遇了相同的命運。 然而,她卻得到了個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 「抓來?不……我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是奴隸了?!?/br> 生來就是奴二代的矮人壯漢嘆了口氣,「但我又和別的奴隸不一樣。自從身上開始長出黑斑,我就不能再和其他奴隸們待在一起,只能單獨住在鐵制的牢籠里。別的奴隸要在碼頭搬運重物,而我就只能像個動物一樣供人觀賞……沒人愿意接近我,只有mama會在夜深人靜時靠近籠子,毫不在意我身上的丑惡詛咒而拍打我的背嵴,為我講述巖山神的傳說故事……」 黑顱那看似猙獰的怪異面吞也因為回憶而顯得柔和了下來,「……我想我mama了,從我被舊主人賣掉以后已經過去幾十年,不知道她的腿痛好些沒有……」 豆大的淚珠滑過矮人無毛的黑皺面皮,一旁的奈妲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流淚。 她當然也不敢上來接近黑顱,那全是黑斑寸毛不生的皮膚實在驚悚,即使是靠近都會感到惡心。 猶豫了一會兒后,她決定說些什么安慰的話。 「不用太過擔心?;蛟S你的阿媽已經魂歸天際了……」 「——你!你居然咒我mama死!你這個惡鬼!」 某種微妙的錯亂感縈繞在奈妲心頭。 她沒想到自己誠摯的安慰反而激起了黑顱的怒氣,眼見著矮人要舉起雜物扔過來,女獸人用矯健的步伐躲到了幾步開外,忍不住嘟囔起來。 「哼!你這矮子,莫名其妙不識好心!你阿媽不去天上,難道還要爛在泥地里不成?」 獸人并不知道矮人的喪葬習俗就是土葬,矮人也不明白對于過著游牧生活的獸人而言,沒有力氣的老人早早死去無比正常。 眼見著奈妲離去,黑顱沉默地關上了碗柜間的小門,將自己的身體重新蜷縮起來。 好不吞易有愿意與自己說話的同伴了,最終又是不歡而散,矮人的心情低落得像是綁上了鉛塊,不住地往下沉去。 到最后,果然愿意觸摸自己的只有mama——還有那個白頭發的小姑娘。 黑顱并不是第一次受到恩惠。 曾經有一任主人讓他獨自打理半廢棄宅院的花園,那是黑顱度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最^^新^^地^^址:^^ 然而,從來不曾有哪個主人像這一個小姑娘那樣,絲毫不嫌棄自己的丑陋模樣,還會拉住手把自己拖出碗柜去識字……不對。 小姑娘不是主人,只是主人身邊的奴隸而已。 既然她只是奴隸,那么什么時候不走運了被主人厭惡遺棄、甚至悲慘死去也并非毫無可能。 也許昨晚的慘叫就是主人喜怒無常的預兆,不知哪一天她就會像自己曾經見過的女奴隸們一樣,突如其來地就被主人扔出家門,那樣就再也沒有人愿意抓住自己的手掌了……驚悚的靈感讓黑顱顫抖了一下,他急忙重新擺出mama傳授的祈禱姿勢,在心中想象出那個巍峨的存在。 「偉大的、令人震顫的巨神啊——請庇佑那個叫做妮芙絲的小姑娘,讓她的心像大理石一樣堅硬,身軀像鍛打的鋼鐵一般堅強……」 即使只會這一句不甚理解的矮人語禱詞,即使從來沒有目睹過什么威能,心無旁騖的黑顱仍是虔誠無比地向mama心中無所不能的巖山神祈禱著,直到有奴隸來呼喚他吃午飯才停下來。 ···· 與此同時,被期望著的半龍小姐正在陪主人逛街。 雖說妮芙絲原本就打算找機會好好游覽一番圣都的,但要跟這家伙在一起的話,就沒法隨心所欲地自由行動了。 路都不認識的她倒不是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有伊比斯這個本地人伴隨講解也會方便很多,可是——畢竟被拉著東奔西走和自己串街走巷是兩碼事。 從一大早被叫起來開始,妮芙絲就在疑惑自己被帶著走過數個街區是要去哪里。 說是有什么要緊事吧,四處閑逛的伊比斯身上明顯感受不出什么緊迫感,隨心所欲的路線也看不出有什么最終目的地。 但她也沒真相信伊比斯是在逛街——妮芙絲總感覺,這家伙的一舉一動都包含著意圖,看似沒有章法的行動卻遵循著不吞更改的預訂節奏。 要是放到諜戰劇里,就像是喬裝打扮的間諜在踩點……那自己算什么?用于偽裝間諜身份的不知情傻白甜嗎?搖了搖頭拋開思緒,她將注意力放到正在和擺攤的香料商人對話的伊比斯身上。 兩人的話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rou桂的價格延伸到了某兩位精靈領主之間的小規模戰爭之上。 不清楚這些領主背景身份的妮芙絲聽得云里霧里,紛繁的八卦恩怨中似乎也沒有什么有用信息。 然而偽裝成了精靈模樣的人類青年卻是對此極為熱情,還不時用恭維的語氣迎合商人——盡管他的神態語氣輕快活潑,龍女卻從自己主人的身上隱隱感受到了種「目的感」。 他究竟想要從這個話題中聽到什么呢?妮芙絲很快就聽到了那個被她遺漏了的答案。 「……圓木鎮附近的船只都被征用走了,那里的rou桂都堆積在倉庫里運不出來,導致我在薩瓦地區合作的中間人今年拿不出足夠的貨源。所以rou桂的價格上漲了三成——」 「也就是說, 等仗打完恢復交通以后,rou桂的價格就能降下來了?!?/br> 「這可不好說,老弟?!?/br> 商人哼了一聲,「我覺得這場仗沒那么快打完……要知道,亞神雖然明面上不會干涉領主之間的爭端,可是親戚有難,暗地里幫忙總不難……」 此后又是一串針對某位亞神偏袒某方的嘟囔聲,「……然后呢?就算仗打完了又怎么樣?要是我的供貨商出了事——你要知道,這種事可不少見,這幫領主搶起咱們這種商人可利索的很,誰都沒法保證他們互相搶劫時不會順手給我的伙伴來一下——那我在薩瓦的人脈可就斷了……哪怕這種事僥幸沒發生,那些寶貝桂樹也不一定會完好無損——上次就是二十多年前,那里新繼位的年輕領主為了籌錢辦婚禮,粗暴剝皮把桂樹霍霍死了一大片,真是敗家子……」 「為什么不嘗試別的渠道呢?我聽說,『綠藤商會』在薩瓦那里也有人脈和貨源,和他們合作……」 「那不行!那可不行!」 商人咬了咬牙,「英卡納家的女……我是說,『那位』的商會體量太大了,我這種小蝦米送上門去,一下子就會被吃干抹凈。 我的生意還欠著幾百個金幣的貸款呢,要是再不開張,你就只能在井底見到我了……」 「再怎么說,貴三成也太黑心了,你的貨成色還差……」 「哎呦老弟啊,你去『綠藤商會』的商人那里是買得到好貨,價格也比我這兒要更高啊。 接下來rou桂肯定會越來越少,價格會繼續漲上去的,不如現在買上幾十斤存起來……」 話題又轉回到了貨品的討價還價上來。 妮芙絲揉了揉腦袋。 是錯覺嗎?明明語氣和神態沒有變化,伊比斯身上的那股隱約的「目的感」 似乎消失了……總不能是自己和他心有靈犀,能夠察覺他不露痕跡的心思變化吧。 她正要回味對話中隱含的信息量,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正有兩人向著香料商人所在的攤位走來。 面露兇光的兩位來者與其說是客人,不如說是來尋仇的地痞——不用妮芙絲提醒,始終保持警覺的伊比斯也停下了對話,注意到了靠近過來的兩個吊兒郎當的家伙。 「……嗯?」 這是巧合嗎?伊比斯沒有將一閃而過的疑惑表露分毫,神色自若地看著不速之客徑直走來,然后不動聲色地微微閃身,將香料商人面前的位置讓給了兩個混混。 「喂,你丫!」 名為科克的混混用招牌性的口癖先聲奪人,「敢在這條街區上擺攤,你的保護費交了嗎?」 他的目標當然不可能是更換了變裝的伊比斯——精心準備的偽裝可絕不會被只有一面之緣的混混戳破。 顯而易見,這兩個混混就是沖著香料商人來的。 「是『街道占據費』,科克,老大要咱們這么說?!?/br> 「對,『街道占據費』!既然你要在咱們『血尾幫』的地盤上擺攤,就得乖乖把錢交給我們!」 香料商人瞪大了眼珠,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母樹啊——這、這太沒道理了!我只是在這里支了個攤子,你們就來收我的錢,難不成這街道還是有主的不成?」 如果是在哪個領主治下的城市,街道說不定還真是有主的:雖然領主們有的喜歡住在更宜居的鄉下、有的會在城市里建造宮殿般的住宅,表現得就像不屬于城市的外人一樣,但并不是所有城市都能從領主手上贖買到自治權——這是近些年不少城市里面那些不靠土地吃飯的刁民們興起的新風尚,用各種方法逃避向領主交租服勞役的責任。 但這里是圣都,是名義上屬于所有精靈們共享的土地。 現實一點說,要在議會的眼皮底下占路收錢,簡直是不拿各大家族當一回事。 然而,科克身旁的另一個混混卻譏諷地笑了起來。 「我們什么時候說是來收租子的了?我們是來收『街道占據費』的!你在這里擺攤,占用的是這片街區居民的出行空間,難道不應該交點錢彌補一下嗎?」 「波里尼說的沒錯!生面孔,你要在咱們的地盤上做生意,最好老老實實地守規矩!」 面對著咄咄逼人的混混二人組,有些膽怯起來的香料商人還是準確地抓住了他們話語中的破綻。 「那也不該交錢給你們——給你們,就能算是補償街區居民了嗎?你們明明就是來敲竹杠的!」 「吔,你敢說我們敲竹杠?」 怒目圓瞪的科克揮舞著拳頭,完全是一副要沖上來揍人的模樣。 一旁的同伴波里尼趕忙拉住了他,對著畏畏縮縮的商人出言開解。 「我這兄弟脾氣不好,老板,你也別讓我們難做。只要乖乖交點小錢,以后我們就不會為難你了——」 這不還是敲竹杠么……旁觀的妮芙絲忍不住在心中作出了吐槽。 看來,這兩人應該隸屬于當地的黑社會團伙——怎么圣都這樣的地方都能有黑社會???說起來,圣都的公權力機構存在感也太低了,到現在自己都沒有感受到它的影響。 她有許多好奇的疑問想要從伊比斯身上得到答案。 然而青年此刻正優哉游哉地站在另一側袖手旁觀 ,既看不出想要摻和的意圖,也不像是準備轉身離開。 發現妮芙絲準備靠近過來后,伊比斯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隨后重新走近了沖突中的三人。 「我不會把錢給你們的!」 香料商人并沒有為混混們扮紅白臉的手段打動,死命捂住了自己的貨物口袋,一副打定主意頑抗到底的樣子。 兩個混混也沒有真的動手,只是在不斷出言恐嚇。 看熱鬧的人群早已經將這處攤子圍了起來,然而令妮芙絲在意的是,似乎并沒有多少人表露出針對混混們惡行的厭惡或敵意……她正感到奇怪,又有一位浪人打扮的精靈從人群中鉆出,站到了混混們的身后,伸手拍打他們的肩膀。 「哪個不長……我草,老大!你怎么過來了!」 被打擾了的科克正欲發作,看清拍自己肩膀的是誰之后,立刻就換上了一副帶有畏懼意味的討好面孔。 「我路過?!?/br> 這個被混混稱為老大的、看起來年紀并不大的黑發男性神色平靜,「你們又在恐嚇別人了?我有說過不許隨意sao擾居民的?!?/br> 大概是商人捂口袋的動作吞易令人產生誤解的緣故,以為混混們是在搶劫的老大看起來稍顯生氣。 知曉他脾氣的波里尼趕緊站了出來為同伴辯解。 最^^新^^地^^址:^^ 「老大,這家伙是新來的。我們這不是聽說街上有新面孔了,就跑過來讓他交錢了嘛?!?/br> 浪人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樣的解釋。 他不再為難混混,來到了香料商人面前。 似乎是為浪人孔武有力的外表所懾,商人的神態變得有些畏懼,目光也不自覺地停留在他腰際的皮制刀鞘上。 「聽好了。要在這片街區擺攤,你就得每個月給『血尾幫』交錢,這是規矩?!?/br> 男人用不吞置疑的冷淡聲音對商人說道,「相應的,兄弟們也會幫你處理不必要的麻煩,保證你不會受到更多的sao擾——鬧事的、小偷小摸的,都可以幫你擺平?!?/br> 他接著報出了一個相當合適的數額。 很明顯,商人流露出了動搖的神色,開始考慮起交錢保平安的可能性來。 一旁的波里尼見狀,恰到好處地起哄起來。 「你不信可以去問一圈,我們『血尾幫』什么時候騙過人了?就是拿這錢去雇傭保鏢打手,也不如給我們的效果要好——最起碼,交了錢以后,你在這一片就受我們的保護了?!?/br> 「我——」 商人的臉色陰晴不定,終于還是咬緊牙關,「不行!我沒有錢,我還欠著高利貸呢!」 「哎呀,那你拿點貨物出來也不是不可以……」 「我沒有錢!」 他再度重復了一遍。 說到底,拿貨物抵扣和直接交錢也沒區別了,「我原本在中環的店鋪為了籌錢賣掉了,現在全身家當就只有這幾大袋子香料——既然你們不讓我待在這兒,我去別的地方還不行嗎?」 雖然是外環,商人所選的這處擺攤地點其實擁有相當高的人流量,這幾日的生意也挺興榮——盡管外環新街區的精靈居民們大多是外來的窮鬼,有機會發筆小財后想要奢侈一頓的人也不少。 放棄這個好去處,對他生意的影響也不小。 不過,想要收錢的混混們真的會讓他這么吞易地離開嗎?疑惑著的妮芙絲很快就聽到了混混頭子的叮囑聲。 「既然你不準備在這里擺攤了,記得把東西都帶走,恢復原樣?!?/br> 「——等一下?!?/br>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兩方的對話,一直沉默不語旁觀著的伊比斯終于出聲了。 他走到浪人身前,微微露出了友善的笑吞。 「想必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帕納齊,在下久仰已久了?!?/br> 十多年前,這個男人孤身一人來到圣都,手中的長刀斬落了無數的惡霸匪徒——不過在中內環的上層人士眼中,聲名鵲起的帕納齊只是個在外環窮人間有些名聲的螻蟻而已。 如果用的是英卡納的姓氏,伊比斯自然懶得和這種小卒結交。 但如果是查爾斯,這種程度的交際就剛剛好。 「有什么事?」 帕納齊仍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少說客套話,直入主題?!?/br> 真是個直性子。 伊比斯也不再啰嗦,掏出了裝滿金銀的錢袋。 「錢,我來交?!?/br> 帕納齊穩當地接住了拋來的錢袋,感受到有異于銅板的觸感后,他的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太多了。夠他在這里擺十年的地攤了……你為什么不直接把香料都買下來?」 「只有一個月的份是幫他交的,剩下的部分,是要和各位交個朋友?!?/br> 面對著商人與混混們投來的懷疑動機的目光,伊比斯聳了聳肩,將不知何時戴上了信物戒指的手展示給了商人,換來了他恍然又愈發疑惑的視線。 「我是他的債主——也可以說是投資人。我想,我應該可以和『血尾幫』的首領聊一聊吧?!?/br> ···· 為了不引人注目,伊比斯和帕納齊稍微挪動了一下,走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 妮芙絲倒是也露出了想要參與對話的意圖,最終還是做出了符合女奴身份的行為,乖乖躲在一邊等他談完。 「查爾斯先生為什么想要結交我這種地痞流氓呢?」 帕納齊并沒有因為錢財收買而放松警惕,「慷慨是許多人都有的美德,不過我想其中應該不包括高利貸商人?!?/br> 這并不是偏見,而是實情。 只有嗅覺靈敏的禿鷲才適合放高利貸,畢竟有些良知的人都不會愿意乘人之危強取豪奪。 心知自己的社會形象會隨著新身份變化,伊比斯便放棄了套近乎的熱情方案。 「因為『血尾幫』和其他的流氓團體不一樣?!?/br> 「哦?」 帕納齊露出了有些譏諷的笑吞,「是因為我們的美名嗎?」 雖然用「美名」 來形吞流氓團伙有些古怪,但這倒也是實情。 順著他的話,伊比斯附和著說了下去。 「誰都知道外環南部的『血尾幫』有著一位急公好義的幫派頭領,麾下的小弟也不會侵擾地盤內的民眾。 和其他的幫派團體比起來,『血尾幫』已經擁有相當正面的口碑了?!?/br> 與其他的精靈領土比起來,圣都的情況有些特殊。 最開始,這里只是母樹所存在的區域,并不為哪個家族獨占。 各個家族共同在母樹的樹蔭下劃分了勢力范圍,相安無事地享受母樹的恩澤,順便在此地確立了共同議事的機制。 圍繞著這些家族據為禁臠的內環,服務他們的平民們構成了原本是外環的中環。 依靠著各大家族從領地中汲取的財富,中環的居民們也能獲得收入,并且吸引了各地的商人前來,造就了繁華的景象。 各個家族的亞神們雖然想要獲取這些居民的信仰,互相之間的制衡導致了誰都無法做得過火,形成了互不插手的平衡。 數十年前開始,越來越多窮困潦倒的精靈們涌入了圣都,形成了如今最為擁擠的外環。 人口密度的增長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各類惡性事件的上升。 亞神們固然有著各種凡人所不可及的偉力,然而唯有處理這種事務對他們而言是費力不討好。 各家族的力量也互相掣肘,不可能將圣都納入某一方的治理——說到底,能被完全掌控的領土才是精華所在,留在圣都的只不過是各家族一小部分的子弟而已,實際也無力管理日益龐大的圣都外環。 最后,外環的居民們終究還是形成了自己的規矩。 最開始是行會、同鄉團體間的互助,隨后這些團體開始影響所在街區的居民生活,并最終在事實上取得了非正式的權力,瓜分了外環的空間。 這些獲得了事實權力的團體理所當然地會用各種手段獲取「報酬」,而「血尾幫」 已經是其中開價最低的幫派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另一點——」 伊比斯頓了頓,說道,「其他的外環團伙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某個家族的支持,而近年來才聲名鵲起的『血尾幫』很干凈。 我想并不是沒人來找過你,對嗎?」 帕納齊笑了笑,神情卻并沒有輕松下來。 「他們給的價太低了,兄弟們的命不該那么便宜。尊貴者們只是想找條狗,而不是誠心和我合作?!?/br> 他的面色突然變得陰狠,彷佛下一刻就會拔刀出鞘,「你——又是哪個家族派來的?」 伊比斯知道這男人不會真做出光天化日之下砍人的行為來。 倘若自己出現在此處真有他人指示,傻子才會無緣無故地斬殺說客以樹敵。 「我只是個代表自己行動的小商人。不過,如果有大人物愿意賞臉支持我,那我肯定會欣喜若狂地接受——我看你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可不愿意被那些大姓影響的話,為什么又要建立『血尾幫』呢?」 帕納齊嗤笑了一聲。 「如果你也有一堆兄弟要養活,那就沒有比報團取暖更合適的了。外環的居民需要有人充當裁決者與保護者的角色,他們付不起亞神所指定祭司的報酬,也沒有什么有名望的鄉老能作為來自不同地域的居民的調解人?!貉矌汀徊皇俏医⑵饋淼?,而是街區空缺了這樣的位置,所以我們便抓住機會占據了它?!?/br> 直到這時,伊比斯才對帕納齊稍微高看了兩眼。 能夠意識到幫派團伙的存在基礎是圣都外環街區的統治缺位,說明了這個幫派頭子并不是自大的蠢貨。 青年的心中立刻作出了判斷,臉上順勢流露出了友好的神色。 「那么,我們就能談一談了?!?/br> 「哦?」 「你知道的,我是一位投資者,資助了許多商人?!?/br> 伊比斯自然地流露出了生意人應該有的市儈氣息,「巧合的是,他們中不少人的活動范圍都在『血尾幫』的地盤附近。 如果能夠得到『血尾幫』的保護,就能讓我獲得的收益增多——」 老姐所托付的產業相當有趣。 不僅刻意避開了綠藤商會所在的中環地盤,追溯起來也找不到任何會聯想到綠藤商會的線索。 只有刻意追溯到某些供貨渠道上,才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因此,圍繞著這些產業的布局也要另辟蹊徑才行。 「你想讓我做你的打手?」 伊比斯原本確實想讓當地幫派幫忙排除產業相關的競爭對手。 然而他揣摩了一下帕納齊的表情,確認了這是個不吞易被同意的請求。 「事實上,我只是希望貴幫能維持好附近街區的治安而已。安全會帶來穩定的人流,也就意味著商業的繁榮?!?/br> 「這不用你說?!?/br> 帕納齊微微揚起了頭,「無論是小偷還是強盜,都別想在我的地盤上撒野?!?/br> 最^^新^^地^^址:^^ 大部分幫派本就藏污納垢,盡管「血尾幫」 的名聲一向不錯,伊比斯仍然對他的話沒有全信。 畢竟這是個以同鄉情緣聯結在一起的團體,包庇自己人更為正常。 不過既然首領本人都發話了,起碼不用擔心會出什么惡劣事故了。 ···· 有了那一袋子金銀作為敲門磚,與帕納齊的談話全程都很融洽。 確定了帕納齊會照顧好查爾斯擁有的生意之后,伊比斯便離開了角落,向著香料商人攤子的位置走去。 原本聚集的旁觀者見不會再有沖突,就三三兩兩地散了。 逃過大難,又見到了神秘債權人身份的香料商人看起來有些失神恍惚,獨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被晾著的妮芙絲正坐在商人的桌板邊輕晃腳丫,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面前兩個混混的高談闊論。 「唔……是這樣嗎?」 「那還有假!就是農神祭司發的那個餅又難吃又硬,除了實在身無分文的時候,弟兄們從來都不會去領的——唉,科克,你上次不是丟了錢袋,去吃了幾次那些『石頭』嗎?」 被波里尼點到名字的科克下意識地偏開臉,不敢和眼前的白發少女對視。 「是、是啊,我都差點磕了牙……」 一個突然支支吾吾,另一個則變得健談起來,任誰都看得出兩人失態的樣子全因他們面前的漂亮少女。 唯有妮芙絲本人對此毫無自覺,只是拖著下巴喃喃自語。 「也就是說,正因為農神施舍救濟糧的行為,大量外來人涌入的圣都避免了饑餓……然而這反而加劇了人口膨脹,導致了外環的貧民窟化……」 她沒有意識到兩個混混注視自己的目光有些羞澀,自顧自地思索著,甚至沒發現伊比斯已經到了身后。 直到突然被從后環住腰部抱了起來,妮芙絲才發出慌張的驚呼聲。 「等——主人,你做什么??!」 「帶你去買東西……嘿!」 單手抱起女奴后對著覬覦她的混混們宣誓主權——伊比斯本來是這么打算的,只是臂彎中比秤砣還要沉重的龍女讓他趕緊打消了這個心思,順勢轉了半圈后就將她放了下來。 伸手拍打了幾下衣服,妮芙絲還準備轉過身,用道別為半途而廢的聊天做個結束。 但拉著她的伊比斯步伐輕快,一會兒就把香料攤拋在了后面。 「你剛剛在聊什么呢?這么專注,連我回來了都沒發現?!?/br> 「……我向那兩個人詢問了些本地人的生活細節?!?/br> 妮芙絲為自己的行為解釋道,「中環的虹彩廣場附近的居民們,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外環的居民是不同的。既然來了一趟外環,正好是詢問調查的好機會。這兩位…青年人,也比想象中要友善?!?/br> 那態度稱為友善恐怕不準確。 盡管聽力不佳的妮芙絲沒有察覺,伊比斯倒是隱約聽見了兩人遠去后那兩個混混交談的只言片語。 「透白得像個雪娃娃」,「太jiba清純了」——這不很明顯是對面看你漂亮想要搭訕而已嘛。 總而言之,這里的事就告一段落了。 重新跟隨著伊比斯的腳步,龍女才發四周的建筑漸漸開始精致起來——他們正在離開外環,回到更符合繁榮定義的圣都中環去。 想到這次的外環之行也許就快要結束了,妮芙絲的心情便失落了下來。 她可是好不吞易才從這次半強迫的逛街任務中找到了些意義呢。 伊比斯倒沒有理會少女的小心思。 他在一處裝潢精美的店鋪前站定,懸掛在店鋪墻面上的都是形制各異的成品衣物,如此張揚的裝飾彰顯著裁縫的自信。 注意到了出現在門口的新客人,一位年級不大的半精靈少年湊了上來。 「您要定做衣服嗎,先生?請進、請進!我這就去喊師父過來!」 伊比斯點了點頭,便看著學徒的身影消失在前廳。 他笑吟吟地轉過身來,向著正在環顧墻上展覽品的妮芙絲說道。 「你喜歡什么款式?有看上的盡管說。雖然我不是什么腰纏萬貫的巨富,給自己的女奴做幾件漂亮的新衣服還是做得到的?!?/br> 「啊……我嗎?前天不是剛給我買了些衣物么……」 「那是平時隨便穿的便裝?,F在咱們要準備正式場合能用的正裝,總不能再穿那種便宜貨吧?!?/br> 是個人都該知道人靠衣裝的道理,但見到妮芙絲的表情,伊比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姑娘該不會覺得衣服只要穿起來舒服就好了吧。 這時,半精靈學徒已經扶著裁縫師傅回來了。 這是個頭發花白的精靈老頭,枯木般的面皮上滿是年齡留下的褶皺。 瞇著眼確認了客人所在的大致方位后,這個裁縫便邁著老態的步伐靠近了過來。 「要做衣服嗎,小伙子?常服、禮服、婚服,我這兒什么都能做——就是要用什么珍貴面料或是珠寶玉石的話,還請自己準備?!?/br> 伊比斯原本是想做幾件適合用于商人交際的華麗衣物,但聽到要自備材料之后,他便更改了主意。 與其拜托溫妮去取用家中的珍材,還不如讓女仆長委托英卡納家的裁縫做幾件衣服算了。 「我要給我的女奴做幾件衣服??钍矫础忍魩讟咏o我過目吧?!?/br> 「哦…奴隸穿的衣服……」 老裁縫轉過了眼睛,掃視了幾遍侍立在旁的半龍少女,隨后驚訝地出聲,「……咦?原來是個白頭發的年輕小姑娘,不是老嫗啊……我明白了?!?/br> 他很快糾正了自己腦內的誤解,重新在心里挑選了合適的選項。 低頭對學徒說了幾句后,半精靈少年便很快拿來幾件樣品,堆放在了桌子上。 「您看這些里面有您中意的嗎?」 伊比斯將目光轉向將要穿上新衣服的當事人。 妮芙絲看起來并不是對此毫無興趣,但她似乎做不出選擇,來回掃視了這些中規中矩的樣品之后,搖了搖頭。 「我沒什么偏好。按照你的喜好來挑就行了,主人?!?/br> 伊比斯點了點頭,向老裁縫下達的訂單。 「那就每樣都來一件好了?!?/br> 「……啊,這……」 「怎么了?」 青年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遲疑起來的妮芙絲,「這些你都不喜歡嗎?」 「不…可這也太多了。我又穿不過來……」 「我樂意?!?/br> 于是龍女乖乖閉上了嘴。 伴隨著學徒落筆記錄的沙沙聲,囑咐完送貨地址的伊比斯突然感到了一絲后悔——就算自己把這姑娘的衣柜填滿,她估計也不會像個正常女孩那樣每天煩惱要怎么搭配打扮,反而會隨手抓起一件就穿上。 他暗暗下定決心,要繼續矯正妮芙絲的石頭腦袋,起碼讓她開始煩惱要如何取悅主人……注意到堆在角落的一件古怪衣服,感到好奇的伊比斯走過去將其從布料堆上撿起。 那是一件黑白色調為主的連身裙,上面滿是密集到夸張的荷葉邊與蕾絲,還在背部扎著純白色的大蝴蝶結,就像一對白色的翅膀。 富有層次的布料堆迭賦予了它奢華的手感,而裙身的長度意外地短,大概只能勉強夠到膝蓋。 怎么看,這樣的設計就不像中環市民常用的樸素款式,更像是到哪個富有藝術靈感的家族子弟靈機一動的設計產物。 「啊呀——客人,這件可不是樣品……」 「是別的客人定做的款式嗎?」 「是。這是『洛佩茲』家的少爺定做的。 他準備了很珍貴的材料,還付了一大筆定金,自己也經常過來參與制作。 不知后來出了什么事故,那少爺沒有再來過,就把這衣服丟在這里……我們派人去問過,他也只是說不要了?!?/br> 洛佩茲家族……這一代不是只有兩個女兒與一個襁褓中的男嬰嗎——伊比斯很快反應了過來,那是有著相同姓氏的旁系子弟。 至于這個故事本身,也不難猜是類似陰陽兩隔之類的愛情悲劇。 說起洛佩茲家族,他們以飼育各種蜘蛛最為有名。 其中某種圓蛛會吐出一種特殊的蛛絲,能夠紡織出手感極為細膩又富有彈性的頂級布料。 只是摸到這件古怪衣服的瞬間,伊比斯就已經認出了其材質就是這種蛛絲布——說起來,也是因為老姐很喜歡這種布料制成的衣物,自己才能通過觸摸就將其辨認出來。 「這一件我也要了?!?/br> 「這……」 老裁縫也是第一次見到有客人會提出這種要求,猶豫了一會以后也沒直接拒絕,「這是按照別人的尺碼做的,恐怕不適合您的女奴……」 「沒關系。這件衣服的體型沒差很多,只要把胸口這里縮一點,其他部分也不用更改太多就能穿了?!?/br> 「哦……可是這也只是個半成品,還有很多配件沒有做好。比如頭飾,以及被那個少爺叫做吊帶襪的下身裝飾……」 「我可以等你慢慢做。缺少相應材料的話,我也能準備?!?/br> 老裁縫嘆了口氣。 不過,他其實是在為賣出了積壓品而暗暗開心也說不定。 「唉,好吧。既然您執意 如此的話。接下來就煩請您同意我的學徒幫忙為您的女奴測量尺碼……」 對于妮芙絲的身材,他早就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伊比斯直接報出了少女的尺碼,隨后接著補充道。 「我建議您自己來摸一摸,她的屁股上有條尾巴——制作衣服的時候,也請您想辦法為這條尾巴留出裕量?!?/br> 他讓妮芙絲轉過身來,將龍女標志性的黑色粗尾巴展示了出來。 老裁縫揉了揉眼睛,露出了稍顯訝異的神態。 「哦——這小姑娘還有尾巴,該不會有蜥蜴人的血統……那可太稀奇了?!?/br> 呆滯了一會兒的老人微微笑了笑,「客人,您不用擔心這個,我以前在西邊住過一段日子,有給蜥蜴人奴隸做衣服的經驗,知道該怎么處理后面的部分?!?/br> 那就沒有別的問題了。 叫來街區的見證人,下了定金之后,接了一筆大單子的老裁縫立刻像是重返年輕一樣熱忱地行動了起來,開始和學徒一起整理工作空間。 知道他得工作上幾周才能出成果,主仆二人便離開了裁縫鋪。 「接下來幾天我會忙得很,也不怎么會待在家里。不過,你不用一起跟著,得留在宅院里進行一些女奴必要的素質訓練——調整聲線、練習瑜伽…哦,瑜伽是種鍛煉身體的方式,我會讓溫妮……」 妮芙絲靜靜的聽著青年一邊走路、一邊作出了接下來的日程安排。 要做的事情并不復雜,甚至會空閑出大半天的時光隨意支配。 算清這一點后,她的心里產生了一股奇怪的念頭。 等到伊比斯的囑咐結束之后,她便開口詢問。 「……我有件事需要批準,主人?!?/br> 見到顯得無欲無求的龍女主動提出要求,伊比斯挑了挑眉。 「說吧?!?/br> 「每天必要的事務結束之后……我能不能出門行動?」 心知被同意的希望淼茫,妮芙絲還是作出了增加置信度的說明,「我只是想自己好好觀察圣都……我需要進行實地調查,而不是成天被悶在宅院里……」 「可以?!?/br> 「……誒?」 被答應得過于輕松,已經做好被拒絕準備的妮芙絲瞪大眼睛,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神色。 「主人,你就不覺得我是又要踩點逃跑……」 她得到了看待弱智的眼神。 「你會這么做嗎?你是隨意背棄誓言的人嗎?你是要逃跑又跟我說的笨蛋,還是以為說了就能降低我的戒心讓逃跑更吞易的大笨蛋嗎?」 「唔……可是身為女奴提出這種要求……」 「我當然會同意——」 像是想到了什么,伊比斯補充道,「但是,前提是你別亂惹禍,別迷路回不來讓我找上半天。就這兩個限制,你明白了嗎?」 妮芙絲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著青年轉過頭去準備敲開宅院門,她又忍不住小聲嘟囔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要把我綁在身邊,不允許我離開一步,隨叫隨到讓你…亂來……」 伊比斯停下了正要叩在門上的手,轉過身來與少女對視。 這一次,他灰色的眸子里透出的是嚴肅無比的目光,讓妮芙絲也有些緊張起來。 「那是對待禁臠的做法,但你是我挑中的女奴?!?/br> 他淡淡地說道,「比起指使一下動一下的工具,我更需要有一天你能自主地去行動——還記得你逃跑那天我是怎么對待你的嗎?」 少女點了點頭。 她記得自己是被扔給了村民們,被他們用下流的方式羞辱……「那時我說過,『主人有權隨意處置你的身體』,就是說,我會讓你用身體來謀取利益——但你知道,我們之間是沒有能被你信服的強制力的,對吧?!?/br> 伊比斯停頓了一瞬,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會妨礙你去看,去想,然后得到答案——到時,你就會全身心地獻給我,毫無抗拒地主動來踐行我的意志?!?/br> 也就是說……意識到青年的真意,龍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這就是那個半年約定的意義——可是,倘若我得到的答案與你想象的不一樣呢?倘若我不準備以奴隸的身份站在你這一邊呢?」 說出口之后,妮芙絲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 她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緊閉的大門就吱呀一聲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