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陽光透過六米高的全景觀玻璃,照射進了行政樓層的公共休息區,光線筆直,被玻璃斜面切割的有棱有角,在空間里營造出了許多不規則的四邊形光塊。 凌宗夏坐在休息區的角落,這個位置非常舒適,既能享受沐浴到陽光,也能清楚觀察到整個行政樓層的動靜。此時正是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刻,休息區里空無一人,除了不遠處的行政前臺有行政小姐正在辦公之外,四下一片安靜。 早上十點鐘的陽光逐漸強烈,尤其行政樓層還位于這座大廈的二十六層的高處,好在全景觀玻璃上的隔熱層能將光線強度調節到了人眼最能接受的程度。 和煦的陽光點亮了他左面的臉頰,而另外一邊卻藏匿在陰影之下。 一只飛鳥盤旋在全景觀玻璃之外,近大遠小的身影在寬敞的休息區里毫無規律的掠過。 過去的幾天里,每到入夜時,凌宗夏都會思考一個問題,什么是定量? 如果用數學定義來解釋,定量是以 數量 形式存在著的一種屬性,并且可以對其進行 測量 。而換到三相干預的行為里,定量就是完成一次三相干預不可或缺的環節,必要的情況下,甚至可以精確到發生的時間、地點、人。 他在最早得知“自己的死亡”會是復制始皇帝行動中的一個定量時,心里其實并沒有太多的驚訝和恐懼,要自己死只不過是一群人刻意想要達成的干預條件,又非天命使然。比起對抗天命,對抗人為相對來說并不是那么無解。他所要做的,就是不讓這些人得逞即可。 只是,他始終還是非常好奇,為什么偏偏是自己成為了這個定量?是不是五年前自己沒有認識南澳掌故馬關勝,就不會成為這個定量了呢?其實,即便是這一點,餃子在給他的答復中也只是推測,至今尚且沒有定論。 要是這樣來看的話,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天命吧! 當然,身為一名經常與概率打交道的咒相師,他早在剛出道的頭幾年里,就已經做好這方面的心里預設,窺探宇宙者,遲早有一天會被宇宙反噬,無論反噬的方式是天命還是人為。尤其是在過去五年里,他一直謹遵舊典的呵護著自身命理,幾乎每個月都會對自己的三相進行復盤演算,可依然沒能提前推演出今次的“定量事件”,仿佛更加印證了宇宙反噬的兇險。 他曾經聽幾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們提到過,三相術是一門非常抽象的數術,在人為進行干預的過程中,在所難免的會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自然巧合”。比如,一些咒相師可以預判了另外一位咒相師的預判,又比如,一些咒相師制造了一個假象讓另外一位咒相師陷入自己設置的假象里。 正因為如此,再資深的咒相師不能完全推演出本人的命運,也屬于情理之中。 全景觀玻璃外,那只飛鳥好像改變了飛行軌跡,一度飛得很近,在某一個瞬間時,對方的身影幾乎都能遮住眼前整個茶幾的桌面。 凌宗夏之所以在過去幾天里重新開始思索這個問題,最大的原因,是他對待整件事的態度發生了一些改變。這改變究竟有多大?他說不清,不過足以讓自己產生了疑惑。而疑惑是不分大小的,一旦開始懷疑,就會動搖自己的判斷。 幾分鐘前,就在他走進大廈一樓電梯時,才剛剛掛斷與卜貝魯的通話,他的這位好友在過去幾天里,同樣遭遇了人為的認知干擾。 事實上,人類大部分的主觀判斷都是被人為干擾的,“你的閨蜜告訴你,紅色這件大衣更適合你”,“廣告不停地宣揚,三十六歲的男人就該有一輛三十萬的車”,“選舉人不停向選民們灌輸,要是投票給對手,只會讓你們的錢包不?!薄?/br> 人類處在信息量嚴重過載的時代里,判斷力是最容易遭到侵蝕和影響的。 說起來,十天之前他還迫不及待這位自己最信任的好友能早點趕到南澳,哪里知道,當對方千里迢迢終于抵達了,自己卻直到現在都還沒能見上一面,實在有些遺憾。沒有辦法,從上周五開始,他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事態的進展已然今非昔比,自己萬萬沒有想到,失蹤快兩年的爺爺也卷入了這次“復制始皇帝”的干預事件。 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就連這件事也沒能提前推演出來? 兩年前的春節,凌宗夏的爺爺一早起來,循例去弄堂里經營了幾十年那家早餐店,點了一斤燒牛rou、三斤牛脊骨和半斤散白酒,跟認識了幾十年的街坊鄰居們有說有笑;事發后,街坊鄰居們都說,老人家在吃完喝完后,是哼著小曲兒散步離去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從此下落不明,直到上周五的那個晚上…… 過去兩年時間里,母親友們用盡了各種辦法去尋找爺爺的下落,報警、張貼尋人啟事、線上求助等等,可惜結果都不甚理想。凌宗夏曾多次運用三相術來進行推演,唯二得到的線索,是爺爺大概率尚在人世又且大概率會在南方的某個地方。 只是這些線索實在過于模糊,而當他每次想要更進一步去推演時,又總會遇到各種條件的缺失和外部的干擾,冥冥之中,就仿佛宇宙不希望自己找到爺爺一樣。 過去幾天里,再次重逢的爺爺對凌宗夏講述了許多事,除了失蹤的原因以及這兩年里所經所歷之外,更是對他透露一個計劃——復制始皇帝干預工程,實則還有一個更有突破性的可能性,而一旦實現了這個可能性,千禧年之后的這一代咒相師,將會完成自咒相師誕生以來最偉大的一次干預行動,其學術價值要遠超始皇帝時期的咒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