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今天出院的患者家屬也來了，我趕緊把面包放下，拉上口罩遮住自己的臉，從抽屜里抽出一張打印好的注意事項單子，語速極快地給她講解起來。

    “病歷沒有那么快就能拿到，你需要等到出院后的第七個工作日，是工作日，周末不算在內，第七個工作日后去病案室打印——”

    “姐，金老師找你?！?/br>
    實習生meimei捅捅我的胳膊，我抬起頭，辦公室門口站著我們科的教學秘書金醫生。他扶著門框，隨意地招呼了一聲：“忙呢？這個月新的輪轉學生來了，給你們組分了一個?！?/br>
    我看向金醫生身后，一個黑發高瘦的青年正沉默地將視線從我身后的實習生meimei身上移向我，帶著些探究。

    哦，原來是新的勞動力！

    好耶！

    “行，謝謝金老師?！蔽胰嗳囝~頭，“meimei，你帶他吧。我先把出院事項講完?！?/br>
    “好的！”實習生meimei立刻答應下來，開心地招呼，“來來來，你到這兒坐！你是哪個科的呀？今年研幾呀？要在這兒呆幾個月？對了，你叫什么？”

    我沒分神去聽實習生meimei和新學生的聊天，費了半天勁把患者家屬送走之后，電話響了，是今天值班的護士，通知我手術室已經把今天手術的患者接走，讓我快點準備去上手術。

    “走了，患者進手術室了?！蔽艺酒鹕?，匆匆把吃了一半的面包和手機一起塞進白大褂的兜里，抬腳就向辦公室外走，“新來的，你叫什么？”

    我走路的速度很快，這是常年醫院工作練出來的。實習生meimei剛跟著我的時候還很不習慣。青年卻看起來毫不費力地就攆上我的腳步，語氣平穩地回答：“石內普?！?/br>
    我詫異地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卻在看我的工牌卡套。

    “哦，這名字……”我把后半句話咽了下去，“行，那我叫你小石吧。今天我們就一臺手術，你先跟著上，有不懂的就問小李?！?/br>
    實習生meimei立刻指指自己：“我是小李！”

    我們走到電梯間，我用手機一角用力按了一下按鍵，然后從兜里掏出面包繼續狼吞虎咽，低頭翻看手機上的信息。

    這個新來的小石話不多，一路都在安靜地聽實習生meimei說話。我沒什么精力搭理他，我甚至沒有精力搭理任何人。我現在特別困，特別累，擺著一張很臭很臭的臉，恨不得世界現在就毀滅。

    這個夜班連白班的狗屁世界，一拳打爆?。?！

    我剛來醫院上班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我以前是個很元氣熱情的人，和實習生meimei一樣，看到她我就像是看到以前的我。但無情的工作磨平了我的能量，現在的我只剩半格電，一只腳踏進醫院就開始盼望下班。

    小石的名字倒是挺有趣的，讓我聯想到我很喜歡的角色斯內普。斯內普也是個臭臉社畜，我真的很能理解他。

    說起來，我的工牌卡套就是斯萊特林的！

    來到手術室，我告訴小石去換衣服，一會兒在18號手術間集合。我和實習生meimei走進女更衣室，快速地脫掉白大褂，用手術帽把頭發藏起來。只不過在離開女更衣室前，我特意去用冷水洗了把臉，精神了一下。

    手術可不能犯困！

    我對著鏡子甩甩臉上的水珠，轉頭指著自己對實習生meimei說：“你知道我現在這樣像什么嗎？”

    “像什么？”meimei問。

    “落水狗?！蔽艺f。

    meimei笑了，我也笑了。

    我們來到手術間，很快，小石也換好衣服跟了過來。接下來的事就很順理成章，擺體位，麻醉，洗手，消毒，鋪單，穿手術衣，然后開始手術。

    這臺手術相對來說比較簡單，我是主刀，實習生meimei負責在旁邊剪線擦血。麻醉醫生和我認識，她坐在監視器前，開玩笑地問我：“你今天怎么話這么少？”

    “困的?！蔽覄濋_皮膚，簡單地回答，“昨晚剛下夜班?！?/br>
    “夜班沒睡？”麻醉醫生問。

    “別提了，早不來晚不來，后半夜收了個急診，干完之后感覺腦袋剛挨到枕頭就天亮了?！蔽覠┰甑乇г?，“這夜班上得太傷身體，你沒覺得我現在老了很多嗎？”

    麻醉醫生哈哈一笑，實習生meimei認真地說：“姐，你不老，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br>
    “哦……寶貝……”我吸了吸鼻子，“下手術之后我請你吃好吃的！”

    我掃了一眼同樣穿上手術服安靜站在另一側的小石，補充：“小石也有份！”

    小石平靜地說：“謝謝?！?/br>
    一想到下手術之后可以吃飯，我渾身就充滿了動力。哼哧哼哧飛速切除了腫物之后，我“唰唰”將切口縫合，邊縫邊嘀咕：“一會兒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rou！”

    麻醉醫生探頭看了一眼我的進度，把麻醉藥物輸注關了，問：“今天中午食堂有什么rou？”

    “不吃食堂，點外賣！我請弟弟meimei吃！”我豪情萬丈，“我要吃烤rou，誰贊成，誰反對？”

    實習生meimei第一個響應：“我贊成！”

    小石慢了一拍，他剛才好像有點驚訝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回答：“……贊成?！?/br>
    “沒事，不喜歡吃的話也可以換?！蔽乙詾槭撬惶氤钥緍ou，“你想吃什么？”

    小石說：“烤rou就可以了，謝謝?！?/br>
    器械護士笑我：“你看你，一提到吃就一下子活了過來。剛進手術室那會兒，你那張臉都快拉長到地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