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啊,莉莉,其實我都明白,遇到這種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 道理我都懂,對不起,爸爸mama,但我沒有做到。 “meimei,你很有熱情和沖勁兒,這很好。不過,做我們這一行,別的都可以慢慢再學,有一件事你必須要首先記住,那就是保護好自己?!?/br> 那些面孔都已經模糊,我不記得他們的身份和名字,但我記得他們善意的笑容和叮嚀。他們注視著生澀懵懂的我來到他們面前,然后給我這樣飽含無數前輩血淚的囑咐。 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 但在刀鋒面前,我發現我無法后退。 那本是尋常的一天,或許在那天前已經有了一些預兆,比如出現在科里拿著投訴表的醫務處工作人員,還有好幾次患者家屬怒氣沖沖的sao擾。但我們都沒有太當一回事,因為這樣事情在醫院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的工作就是面對無盡的苦痛和惡意。 而我,我認為我工作的意義就是幫助他人。我也為此感到自豪。 可我死在了幫助他人上。 上輩子的我是個醫生,是個已經工作了幾年,還沒有被磨平熱情,但已經掌握了一些摸魚技巧的住院醫師。那天的我本來在療區干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一切正常。 忽然間,療區門口傳來保潔阿姨的慘叫: “刀!他有刀!” 我抬起頭,避無可避地,和一個扭曲著面孔的持刀男人對上了眼神。 “快跑”,這是我大腦中紛雜聲音中的一種,那個聲音理智又疲倦,和身后的尖叫聲混作一團。 我應該回頭的,我應該什么都不管,就這樣死命逃跑的。 我記不清那個人的長相了,我也不想記住。我只記得那個人手里有刀,刀在揮舞,在半空舞出呼呼的風聲,就要砍向第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刀鋒前那個被嚇傻的人是一個剛進科的實習生meimei,生澀,熱情,就像是剛開始上班的我一樣,會在中午溜到我摸魚的房間來笑嘻嘻地黏著我,跟著我學習技能cao作,笨拙又勤快地給我遞各種東西,在下班的時候期待地等我第一個一躍而起。 她只是來這里學習半年,她還有燦爛的人生。 除了這個meimei,我身后還有許許多多沒有反應過來的人。他們是我的同事,寬容我幫助我的前輩,依賴我信任我的后輩,和我一起調班罵行政聊天吹牛查工資的朋友……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什么能夠阻擋住砍向他們的刀。 我要救他們。 向著與存活相反的方向,我迎著刀鋒,邁出了無可挽回的一步。 伸出手,我把實習生meimei扯到身后。然后我抓起手中的病歷夾,沖向揮刀人,狠狠地砸向他。 可我慢了一步。 那是我再世為人后都無法忘卻的痛苦,之后的那幾刀因為麻木而模糊,但第一刀的痛楚在我每一次回想時都清晰得如同夢魘。 揮刀人用的是右手,于是落下的第一刀就向著迎面而來的我的左肩。 在左肩噴出鮮血的那一瞬間,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在這種時刻,真正的英雄應當九死不悔地繼續和對方戰斗,但我痛得畏縮了。 我痛得失去了繼續戰斗的能力,腦海中那個疲倦理智的聲音也變得尖利扭曲:“都說了讓你快跑!” 我想跑,我后悔了,我想躲起來。 好痛啊…… 但是他沒有放過我,他站在因為疼痛而蜷縮的我面前,平平地捅出了第二刀。 之后的記憶混亂模糊,我難以回想,也不想記起。漫長的混沌之后,再度醒來,我已經成了伊芙琳·克勞奇。 沒有所謂“我可能只是重傷昏迷,現在只是我躺在病床上做的一個夢”之類的僥幸,我知道,我一定是已經被砍死了。 畢竟我就是干這行的,知道我被捅了哪些地方之后,我就明白自己沒救了。 羅曼·羅蘭說過,認清現實后依舊熱愛生活,這是世界上唯一的英雄主義。 在幸運重獲人生之后,我認清了現實,努力想讓自己快樂地擺著爛活下去。但我總會回想,我會好奇除我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傷亡,祈禱實習生meimei能夠逃脫,希望兇手被抓捕槍斃,還有…… 一次又一次地詰問自己,為何當時要沖上去。 我的死,有意義嗎? 我也同樣年輕,同樣前途光明燦爛,我那條如此珍貴的生命,憑什么就要因為這種事消逝? 如果我當時后退逃跑了,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萬一實習生meimei也沒逃脫,那我是不是就白死了? 還有……下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我,還會往前沖嗎? 嚼著小面包,我露出了一絲苦笑。 所以我才想去斯萊特林,那個會在伏地魔帶著食死徒攻打來的時候全體離開的學院。 我真的很怕很怕痛,我不想讓自己再經歷一遍那種足以讓人發瘋的痛苦了。 左肩的幻痛至今還在折磨我,那個疲倦理智的聲音一直試圖拯救我熱血上腦的每一個時刻,但我死性不改,在看到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即便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即便我根本不可能從中獲得任何好處,我還是會走上前,不,沖上前,像個大傻子一樣伸出自己的手。 開學的火車上,明明莉莉很快就能自己調整好情緒,止住哭泣的,我作為陌生人,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地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