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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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并沒有多余的情緒,他沒說自己的通訊設備出了問題,也沒有為自己辯解當時那個孩子的傷勢緊急。他在被隊長嚴格批評斥責時,程犀就在人群中,看了他一會兒,把臉轉過去了。 白木寫完檢討,對全體應訓生做反思報告,在處分上簽名。他并不在乎,成為應訓生又不是他的夢想,他夢里可沒有什么榮譽beta的勛章。 而白木正好趁這段時間陪陪問卿言。 他收拾好東西,來醫院時,正好看見問卿言的好友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白木走近了點,那位女士駝著背,神情憔悴,仿佛被這個地方吸走了所有的希望。 她看見白木來,忙露出一個笑,側過頭飛快地擦了下眼睛,但白木依然看見她眼角的淚光。 女士把食指搭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卿言剛剛睡著啦,等一等吧?!?/br> 等一等吧,活在這世界上總要相互遷就。幸福的人迎面走來,苦難就應當要避開他們。 等一等吧,或許冬天就過去了,春天來的時候,故事還會有一個好結局。 但是這座城市早就度過春天,正要悄悄入夏了。 白木點了點頭,在她旁邊坐下了。兩人沒多說什么,因為女士一開口,聲音里有極力平息也難以克制的顫抖,像是壓滿了許多悲傷。 最后她不好意思地對白木示意自己出去走走,白木目送她離開,看她像一葉載滿雨水的扁舟,搖搖晃晃地消失在拐角。 那兩個月中,他幾乎都在問卿言的病房中度過。問卿言的朋友、同事也來探望她,大家臉上有心照不宣的神情,避免提及一些話題,笑容并不純粹,摻雜很多擔憂、很多不忍。 白木不愿意看這樣的表情。 問卿言看到他來,露出一個笑,她原本豐盈的臉頰慢慢枯萎,像是一個放久了的蘋果,被空氣氧化,可那里又遺留著蘋果的香氣。 問卿言沒問他關于任務失敗、關于溫河遲的任何事情,她問今天的天氣——問卿言現在沒辦法下樓曬太陽了,問白木認識不久的朋友,問他現在還喜歡巧克力嗎? 還問他的名字。 白木握住她的手掌,那雙手瘦得嚇人,像握住一截尚有余溫的枯木。 他說:“我想好了?!?/br> 問卿言閑暇時喜歡看文獻,喜歡讀詩歌和散文。尤其愛一首古詩文,她還專門請人謄寫,掛在書房里。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別有天地非人間。白木很早就爛熟于心。 他對鄭伊說:“我要改名字了?!?/br> “哇?!编嵰磷炖锖恢I養劑,睜大了眼睛:“不會真的要叫小白吧?” 白木搖搖頭,一筆一劃寫給他看:問、自、閑。 “問、自、閑?!睖睾舆t想了想:“請便,這是你的自由?!?/br> “但你應該知道吧?!睖睾舆t說:“我不會那么叫你?!?/br> 白木——現在應該叫問自閑,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那目光多年來從未變過:“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我只是來通知你?!?/br> 溫河遲挑了挑眉,雙手交握:“好的?!?/br> 問自閑離開后,他一人坐在書房中,電腦屏幕發出的光亮微微映著他的臉。他在看一則多年前的錄像。 視頻前面是幾秒黑暗,隨后鏡頭晃動了一下,照相機被抬起來,對著一個半大的少年。 那少年坐在一架華貴的鋼琴前,動作間有些猶豫。他身后是一堵白墻,隱約露出書架的一角。 “白木?!逼聊煌庖粋€聲音說:“看鏡頭?!?/br> 少年五指輕輕搭在琴鍵上,樣子并不熟悉。他悄無聲息地呼出一口氣,腦海中回憶起剛剛上課的內容??伤譀]有基礎,這個課程也不是針對他設計的,怎么能學得好呢? 他彈得磕磕絆絆,好幾個音符錯誤了,索性一股腦隨意地把樂曲完成。 然而溫河遲卻什么都沒有說,沒有批評指正,沒有挑刺,少年彈完后,最后一個琴鍵落下,他沒什么表情地看向錄像的人。 溫河遲聽到自己多年前的聲音:“嗯?!?/br> 隨后鏡頭再次陷入黑暗。 屏幕外,溫河遲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還記得那天發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到書房來問父親:“他怎么是個beta?!?/br> 溫河遲說:“還以為是給我的omega呢?!?/br> 溫啟華不以為意地翻了一頁書:“你還小,這種事以后再說?!?/br> 溫河遲沒說什么。 而等到溫河遲第二次說這句話時,溫啟華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端詳片刻他的表情。 一父一子在互相確認,隨后溫啟華說:“你也長大了,做事情不要畏手畏腳?!?/br> “好的,父親?!睖睾舆t起身,微笑道:“晚飯要開始了?!?/br> . 問自閑生病了。 他開始發熱,溫河遲似乎意識到什么,那幾天請了許多醫生來,鄭伊做志愿者時發現好幾個醫護不在。 可他連mama都見不到,更聯系不上問自閑,只能暗暗地擔心。 那幾天問自閑腦袋昏沉,鈍痛,像被銳器砸穿頭骨,身上忽冷忽熱,手臂上出現許多針管留下的痕跡。他夢見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身體變得很小很輕,身上變得很重,走路時跌跌撞撞。而天空又低又矮,像是要把他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