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極為省心，很少能看見母親真正嚴肅的神情，當年背著她賣身為奴是一次，現在又是一次。

    他知道，她說到做到。

    她和家人，絕不做他的筏子。

    想挽回她的心，只能憑他自己。

    望著母親的臉，陸埕緩聲道：“兒子知道了?！?/br>
    所有的僥幸被他的母親親手打破。

    此刻，他才是和寧拓等人毫無區別。

    陸夫人滿意，“至于糕點，不用你提醒，改日我忙完了，親自給婧華送去?！?/br>
    陸埕極慢地點了下頭，“好?！?/br>
    陸夫人正準備繼續炒菜，一轉身，望見鍋里的火和徐徐上升的白煙，頓時發出尖叫。

    “我的菜！”

    “殷姑，水水水！”

    “來了來了！”

    殷姑舉著瓢沖進廚房，一股腦把水倒進鍋里。

    “刺啦——”一聲，煙冒得更大。

    陸夫人氣急敗壞地指著陸埕，“你！給老娘燒火去，不然今晚別想吃飯！”

    陸埕窒了幾息，抿唇道：“娘，秋闈將近，我公務繁忙……”

    公事為重，陸夫人皺眉，放他一馬，“趕緊出去，礙手礙腳的?！?/br>
    陸埕如釋重負，快步出了廚房。

    孟年正要跟上，忽聽里頭一聲——

    “孟年，滾進來給你老娘我燒火！”

    孟年哀怨地望著自家大人匆匆離開的背影，哭喪著臉，邁起沉重的步伐。

    “來了?！?/br>
    ……

    蕭婧華讓人摘了菱角送去敬國公府，本想約云慕筱姐妹過兩日去鋪子，聽到箬蘭帶來的回復，驚訝道：“國公夫人病了？”

    “是?！斌杼m點頭，“云姑娘和謝姑娘要留在府中侍疾?！?/br>
    既然如此，那便不好讓人出來了。

    蕭婧華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行?！?/br>
    又過了幾日，溫嬋姿傳信來說找了幾個姑娘，讓蕭婧華去掌掌眼。

    她一聽這話，立馬讓箬竹備車。

    剛離開恭親王府沒多久，安安靜靜坐在車廂另一側的覓真忽然開口。

    “郡主，有人在跟蹤我們?！?/br>
    “??？”箬竹箬蘭震驚。

    蕭婧華眉心蹙起，腦海里各種思緒紛飛。

    那藏在暗處的人按耐不住，想對她下手了？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了一通，那頭，箬蘭開了車窗，支出頭往外看，神色從警惕轉變為無語。

    撇撇嘴，她“啪”一下把車窗關了，沒好氣道：“郡主，奴婢瞧見孟年了?！?/br>
    以為躲在賣風箏的攤子后邊她就瞧不見了？

    好歹算是半個青梅竹馬，她總不可能連他的背影都認不出來。

    箬蘭又補了句，“也許還有陸大人?！?/br>
    蕭婧華：“……”

    她一時語塞，半晌才以一種無法理解的語氣道：“他們做賊呢？”

    箬蘭翻白眼，“誰知道呢?！?/br>
    覓真：“郡主，需不需要屬下把他們趕走？”

    蕭婧華冷漠，“無關緊要的人不必管，反正與我們無關?！?/br>
    覓真若有所思點頭。

    馬車在鋪子隔壁的茶樓停下，蕭婧華儀態萬千，款款而入。

    后頭。

    孟年小心地戳了戳陸埕，“大人，郡主進去了?！?/br>
    秋闈越近，陸埕越是忙碌。

    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他帶著孟年來恭親王府碰碰運氣，就這么巧遇上蕭婧華出門。

    鬼使神差地拉著孟年跟上。

    陸埕：“我知道?！?/br>
    他看向正在修繕的小樓，“這是她的鋪子？”

    孟年稍有疑慮，“應當是吧。大人，下次咱們能不能別這么鬼鬼祟祟的？”

    他很是為難。

    方才箬蘭看他的眼神，他簡直不想回憶。

    陸埕抿唇不語。

    孟年長嘆一聲，默默蹲下，雙手抱頭。

    ……

    一進門，屋里的幾個姑娘當即看了過來，齊齊見禮。

    “郡主萬福?！?/br>
    蕭婧華快速掃過一眼。

    三個陌生面孔，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生得極為漂亮。

    一個眼神帶怯，一個面色冷靜，另一個大膽地抬眸偷看她。

    蕭婧華頷首，“都坐吧?！?/br>
    溫嬋姿為她介紹，“這是芳琇，手巧，擅長制作胭脂水粉?！?/br>
    芳琇抬眸，眉眼流轉著嬌怯，聲若蚊蠅，“見過郡主?！?/br>
    “這是丹晴，長袖善舞?！?/br>
    名喚丹晴的女子朝蕭婧華露出一抹嫵媚的笑，“小女子見過郡主?！?/br>
    溫嬋姿指著最后那姑娘，“這是思思。她……”

    放低音量，溫嬋姿在蕭婧華耳側小聲道：“她直覺極準?！?/br>
    想了想，又補充道：“都是出身窮苦，被迫賣。身的姑娘?！?/br>
    蕭婧華看向思思。

    姑娘姣好的面容似古潭，平靜無瀾，有種看破紅塵的脫俗之感。

    “郡主?！?/br>
    蕭婧華頷了頷首。

    這幾個姑娘起初還略有戒備，但有溫嬋姿在中間打圓場，氛圍還算不錯。

    蕭婧華喝多了茶水，正要起身更衣，思思驟然出聲，“你真的不嫌棄我們的出身？”

    此話一出，驟然安靜。

    蕭婧華眉梢微抬，“我既讓你們留下，自然不會在意?！?/br>
    思思安靜地凝視她。

    “好，我信你。給我些時日，待鋪子開業，再出現在你面前的我，不會再是賤籍?！?/br>
    蕭婧華驚訝，“我會替你們贖身?！?/br>
    思思語氣堅定，“不必，多謝郡主好意，我會憑自己，堂堂正正從那地方出來?！?/br>
    丹晴莞爾，“我也是?！?/br>
    芳琇小心翼翼地覷著眾人，小聲道：“我、我和兩位jiejie一樣?！?/br>
    蕭婧華愣住了。

    她此時才真切地認識到，溫嬋姿找的這幾個姑娘，確實不錯。

    笑了笑，她道：“靜待來日?！?/br>
    待了片刻，蕭婧華便準備離開了。

    正要下樓，她驟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

    手放在門上，剛要推開，里頭的說話聲硬生生將她的動作止住。

    丹晴語氣不屑，“那些男人，我早就不想伺候了，全是些銀樣镴槍頭，偏生還覺得自己很行，實則連半炷香都堅持不到，我根本沒爽到?！?/br>
    蕭婧華和箬蘭箬竹，加一個覓真四臉茫然。

    她們在說什么？

    里頭的談話還在繼續。

    “不僅如此，他、他們還得問舒不舒服，我一點不舒服，還、還得昧著良心點頭……”

    芳琇語氣軟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