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辛夏閉上眼,雙手攥成一團,俄頃,又一次張開,去看照片下方的案情簡介。她對這段文字早已熟稔,粗略讀完,靠向椅背在腦海里逐字研磨。 鄭朗的手指被硫酸燒過,不會留下指紋?,F場也沒有鞋印和其它痕跡,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顯然是被他精心處理過了。 就連犯罪時間他也做了選擇,定在大人上班孩子上學的白天。 每一個細節他都縝密計劃過,若不是她從照片上看到了那頂褲腳縫制的尖帽,這起案子,毫無疑問是一宗死案。 辛夏的眉心縮了一下,坐直身子,在電腦上快速瀏覽其它六宗案卷。她飛快滑動鼠標,目光匯聚在密密匝匝的黑字上,行行略讀,越看,心就越涼,到最后,凝成一塊冰坨,卻仍突突跳動著,像是要從胸膛里沖出來。 滑到最后一頁,屏幕上剩下大面留白,刺得她雙眼生疼,幾乎要沁出眼淚。 她失了力一般重新躺回椅背,重重喘息幾下后,抓起手機撥通了任華的電話。 “任廳,我可能......發現鄭朗的秘密了?!?/br> *** 同一人犯案,但和衣柜藏尸案相比,鄭朗對其他幾起案子的處理顯然過于草率了。 辛夏在查閱卷宗的時候腦海里撞進了一個想法:敏敏對鄭朗可能有某種特殊的意義。而他犯的那幾起普通的兇案,一方面是為了生存,另一方面,可能是為了其它案子打掩飾。 辛夏曾經查過高車族的文獻,那上面記載了一種特殊的祭祀方式——‘而’,即烹煮人祭。簡單來說,就是勝利者一方將敵方首領的人頭放在青銅容器中蒸煮。 她由此聯想到自己在鄭振峰犯罪現場的照片看到的影像——一只寫著硫酸兩個字的瓶子。 她一直沒想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現在恍然大悟:鄭振峰在提醒她,鄭朗的報復并沒有終止,他還要找到一個人,用她的身體完成他對惡青的承諾,那個人就是柳云。 但柳云早已死在監獄里,所以,他只能用與她相似的人,拼湊出另一個“柳云”。 高車人以“舌目口鼻耳”代五行,以天靈為顱,這六種人體組織,便是鄭朗苦苦追尋的替代品。 任華后續又查到兩起案子,從側面印證了辛夏的猜測。 兩起案件被害人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頭臉部位都有缺失了,一個是舌頭,還有一個,是嘴唇。 犯罪現場無一例外沒有留下線索,唯一一點,就是兩起案子發生的地點,和鄭朗這二十多年來的犯案足跡重合。 辛夏聽了之后恍然大悟,促聲道,“我爸頭七那晚,鄭朗來到我家行兇。我偽裝成敏敏的樣子,試圖嚇走他。但他對我說了四個字:你不是她。我當時以為他說我不是敏敏,現在才想明白,他是說敏敏不是柳云。高車人信鬼神,他以為敏敏回魂,所以才倉皇逃走?!?/br> 第八十八章 獻祭 辛夏繼續分析,“其實敏敏的案子他就已經有所暴露,因為他割掉了敏敏的頭皮。但事后我被誤導,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頭皮被硫酸燒掉,所以才故意割去被害者的頭皮,滿足自己的變態心理?,F在想起來,鄭朗當年殺死我爸,甚至冒著風險試圖滅口,都是因為他怕自己的秘密被發現,功虧一簣?!?/br> 任華聽后默然許久,過了一會兒輕聲道,“可是他從不同人身上取下的人體組織,沒有合適的保存條件,經過二十多年,應該早就腐爛消失,怎么進行所謂的‘人祭’?” 說完自己先抽了口涼氣,“辛夏,你知道柳云是在什么地方服刑的嗎?” *** 辛夏又一次來到了定海,她還住在上次那家招待所,巧的是,還是同一間房。 夏至已過,遠處的草原荒長一年,已經到了最厚重密實的季節,沒過了膝,濃得令人生畏。 辛夏看夕陽的光影在草原上一點點消退,忽然感到一股無處可躲的凄涼,無端的,想到了倪殊。 她離開家時在他門前踟躕了片晌,想告訴他自己要去定海,猶豫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勇氣敲響那扇門,給他發了條微信,說她要去趟外地,等回了京平,想和他吃頓飯,聊一聊。 微信發出去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音。辛夏一次主動換來終身內向,正在后悔不迭,接到了任華的電話。 任華的聲音有些亢奮,告訴她,內鬼露出馬腳了,她和曹川布下的那張大網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話音一轉,她繃緊了聲線問辛夏一個問題,“你工作的公司屬于倪氏集團嗎?” 辛夏“嗯”了一聲,心里突然開始敲起急鼓,涌出一絲寒涼。 “辛夏,那個內鬼一直和倪仲高來往密切,資金上的,社會關系上的。我現在懷疑,他對你父親下黑手的真實目的,就是護住倪氏集團。我調查過了,倪仲高的大兒子十幾歲的時候溺水受傷,患有嚴重的腦疾......” 辛夏放下遮光窗簾,屋里頓時被黑暗從四處圍滿。身上因中央空調開得過低而泛起的涼意卻滲入皮膚,順著骨血擴散。 她忽然想起陳蒼的話。那時陳蒼撞見她和倪殊在古鎮的橋上相會,于是便來打趣,說她看得出來這位新上任的總監對辛夏很感興趣。 現在想起來,陳蒼并沒有說謊,只是她說的興趣并不源自男女間因荷爾蒙產生的吸引,而是一個精心算計的陰謀。 想到這里,辛夏苦笑一聲,打開外賣軟件想叫一碗羊湯,卻發現這個季節所有的門店都不營業。她只好作罷,倒在床上裹了被子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