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梁彥怔愣住,過了片刻,紅著眼睛一笑,“我知道了?!?/br> 梁母看著兒子突變的臉色,不知為何,一顆心忽然突突跳個不停,“你知道什么了?你到底還有什么瞞著我?” 背后“轟”的一聲,那根直立于天地間的灰色煙囪冒出一蓬濃煙,染黑了兩人頭頂的天空。梁母發出一聲哀嚎,朝臺階下邁出幾步,似是想追逐被風趕得越來越遠的黑煙。 可她自然是追不上的,風逐煙散,它只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毫無留戀地消失了。 *** 梁彥那天回來得很晚,鄒瑩知道他沒有去學校,卻也沒有多問。 其后幾日,鄒瑩和梁母收拾梁大成的遺物,梁彥也留在家里沒有出門。又過了幾天,梁晗返校,梁彥也開始上班,但是鄒瑩發現,梁彥一直藏在柜子里的高跟鞋不見了,他電腦里記錄著和安雅過往點滴的文件夾也被刪除了。 “他應該是放下她了......”想到這一點,鄒瑩本以為自己會欣慰,可是她錯了,隨著梁彥越來越密集的晚歸,和他臉上時不時浮現出的耐人尋味的笑意,以及林林總總能引發人無限遐想的瑣事,鄒瑩發現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多疑圍筑的高墻里,無法自救。 她曾經試圖說服自己,以梁彥現在的年紀和閱歷,絕不會輕易掉進激情的陷阱里,可是接二連三出現的證據,卻在一遍遍推翻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自信,把她強撐的淡定和隱忍打得七零八碎。 梁彥的手機經常在三更半夜收到短信,雖然他已經調到了靜音,但屏幕的微光總能在第一時間把鄒瑩驚醒,在她腦海里擲地有聲地投下一片陰影。他甚至出現了夜不歸宿的情況,雖然每次都有充分的理由,但鄒瑩從他閃爍的眼神中,見微知著,發現了幾絲色澤華彩的情愫。 鄒瑩開始失眠,閉上眼睛,黑暗里出現的卻是安雅的背影。她曾偷偷跟蹤過她,對她那把細腰產生過令自己錐心的遐想,還有安雅腳上的高跟鞋,筆直的后跟像條細繩似的挑起,把雪白的腳踝襯托得玲瓏纖細。 她也再無心照顧頂樓的花草,幾場大雪過后,連耐寒的角堇和長壽花都凋敗了,干癟消瘦地委頓在盆中,像一具具枯骨。 終于,在經歷了半月如火烤一般的日子后,鄒瑩重拾拋棄已久的舊習,開啟了對枕邊人的嚴密監視。 她偷偷查了梁彥手機上的消費記錄,發現他這個月已經去了兩次一家名叫“蝶園”的民宿。 民宿位于京平市遠郊,以環境清幽價格昂貴出名,住一晚上要用掉梁彥將近五分之一的月薪。 鄒瑩看著消費記錄上的數字心痛,不是因為錢,而是為了自己:她和梁彥結婚多年,除了帶兒子出去旅游的時候住過幾次尚算可以的酒店,從未和他單獨出去約會過,更不要說是這樣用價格兌換環境的高檔民宿。 這種感覺在她親眼看到蝶園時變得更加強烈,因為即便是不懂得欣賞建筑美學的人,身處其中,也能感受到那些被青磚灰瓦紅木圈禁起來的,完全游離于都市生活外的清雅和浪漫。 鄒瑩在自己訂的房間里,看著鏡子里的女人和她身后華美古樸的房間發呆:她已年過五十,走完大半人生,卻好像很少為自己活過,小的時候,鄒關強時而清醒時而糊涂,她面對他時,總是如履薄冰,生怕他下一秒犯病,她就會成為他癲狂的犧牲品。 后來他被強制就醫,她大大松了口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梁彥——一個無論是成長環境還是性格都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男生。 用現在的話講,梁彥是那種極具松弛感的人。他對什么好像都不太在乎,因為無論是優異的成績還是異性的好感他都垂手可得,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 鄒瑩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人生和可能,這種陌生感強烈地吸引著她,就像現在這間屋子所給予她的略帶迷惑性的引誘一樣。從那一刻起,她便執著地認定,他是她此生唯一的選擇,即便后面歷經波折,備受磨礪,她也從來沒有后悔過。 不過在和他共同度過這么多年,她對鏡自賞的這一刻,鄒瑩心里忽然產生了些許波動,雖然不足以撼動心墻,卻在她心谷里撞出一絲絲細微的回音:真的值得嗎?除了這個人,難道就沒有別的什么能填補她心里的空洞?哪怕只有一層細沙也好。 對面的屋子傳來開門聲,把寂靜的夜劃開一道口子。 鄒瑩驟然回神,將心中的繁雜拋到一旁,躡手躡腳走到窗前,輕輕將窗欞撥開一條細縫。 第六十三章 另一個 鄒瑩看到了魚貫進屋的兩個人影,雖然只是一瞥,她還是認出了梁彥,另一個人,她也覺得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是誰。 梁彥手里拎著奶茶袋子,兩個人應該是剛出門吃飯回來。鄒瑩看著那個設計精美的包裝袋,忽然想起梁彥從來沒有陪自己喝過奶茶,甚至,他都不知道她喜歡喝哪個牌子,哪種口味的奶茶。和他在一起這么多年,她永遠都在遷就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喝礦泉水,反倒和旁人一起或獨處的時候,她才會把自己的需求放在首位。 鄒瑩眼角發酸,后背卻忽然泛起一束戰栗,震得她渾身的毛孔都炸開了。她吸了口氣穩住心神,出了門,躡手躡腳走到對面那間屋的窗前,蜷低身子,屏氣聽里面的動靜。 屋內并沒有她想象中的迤邐纏綿聲傳出,鄒瑩松了口氣,可是隨之傳來的對話卻讓她渾身發冷,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