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子如此過了兩年。 有一天,呂玫接到了心理醫生的電話。那頭說陳蒼已經隔三差五失約了好多次,雖然每次都會提前電聯告假,但他始終覺得還是應當知會一下呂玫。 呂玫聽到很是訝異,因為近半年來陳蒼已經不再讓她送診,可每周日卻是準時出去,從未有一次空缺。 她留了心眼,開始暗中觀察女兒,“敵明我暗”,很快,便被她發現了陳蒼失約的原因。 女兒戀愛了,對方她也認得,是胡遠航曾經的得意門生,小小年紀便已經在古典音樂界嶄露頭角的天才少年——云暮。 第三十章 蛻變 陳蒼的抽屜里有來自不同國家的明信片,每一張的背面都被清秀的筆跡寫滿了。那一行行細膩的少年心跡,每一個字都在訴說著深沉的思念和愛意。 落款的名字極富詩意:云暮。 二月十四情人節那天陳蒼收到了花,不是玫瑰,是向日葵,花束里的卡片上寫著一句話:你是我的火種。 呂玫抿唇而笑,這樣男孩子,這樣直白且真摯的追求,怕是每一個女孩子都無法拒絕吧。她不是個古板的母親,況且陳蒼的學習成績一向優異,根本無需她cao心,所以,在知曉了女兒的秘密后她不僅沒有反對,甚至為了怕陳蒼尷尬,連點破都沒有。 她還有自己的一點私心:希望初戀的雨露能澆灌女兒那顆因恐懼和愧疚而早衰的心臟。因為她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法從心靈的枷鎖中逃脫出來,受盡煎熬。 不是始作俑者已然如此,那么陳蒼呢?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也變成被爛塘泥沼困住的一尾魚。 不過呂玫想錯了,有的魚會被黑暗吞噬,有的魚卻能纏卷于泥淖,化成其中最濃重的一縷暗色。 幾個月后的一個春末,呂玫和往常一樣到蒼巖山拜佛,下山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在不遠處的半山腰晨練的陳蒼。陳蒼近些日子恢復了跑步的習慣,每日堅持,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她在樹林中做拉伸運動,手腳舒展,襯得身體愈發頎長,像一株充滿活力的小樹。 呂玫順著石階朝下走,離女兒還有十幾米的時候,聽到了她與旁邊壓腿的大爺的對話。 “小姑娘怎么天天跑步?又跑不成世界冠軍?,F在的孩子們都學樂器,我那個大孫子,整天在吹什么薩克斯,吹得可好了,準備以后考音樂學院,進樂團,巡演?!?/br> 陳蒼抹了把汗,“我以前也彈鋼琴的,不過后來覺得自己沒什么天賦,就不再練了?!?/br> 大爺為她可惜,“積土成山,水滴石穿呀?!?/br> 陳蒼雙手叉腰做扭轉,漫不經心地笑著接話,“音樂這東西講究天賦的,不行就是不行,練斷了手指也不行,早放棄早解脫,認清現實直面平庸才是正道?!?/br> 老頭兒被她逗樂,“小小年紀,歪門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br> 呂玫此時已經走到二人旁邊,聽到陳蒼侃侃而談,心中沒來由的一涼,腳步滯住,怔在原地。 面前的這個人怎么能如此淡定?在說起鋼琴的時候。 這個話題,呂玫一直以為是她和陳蒼的禁區,所以從不提及,甚至在逛街時都會刻意避開樂器行這些地方,看電視時也從不敢換到音樂臺,怕勾起那段不堪的記憶來。 可是她一直在努力回避的,以為陳蒼比她更加畏懼的東西,怎么就變成了一句自我貶低式的調侃?一個玩笑? 呂玫回憶起這段日子以來陳蒼身上的變化,驟然驚覺,原來女兒竟已經從那場她親手cao控的悲劇中走了出來。她不再看心理醫生,開始了一段戀情,在學校表現優異......現在她又重新開始跑步,單薄的身體逐漸浮現出流暢的線條,就像一只陽光健康的小鹿。 難怪云暮說陳蒼是他的火種。 呂玫當時看到這句話還覺得奇怪,一個需要被救贖的人怎么去照亮他人的生命?現在她卻豁然開朗,原來女兒早已恢復如新,再也沒有一絲裂痕。 發現這一點后,呂玫內心矛盾不已,她為陳蒼的健康而欣慰,可午夜輾轉時,又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內心,去審視那團無法紓解的郁結。 陳蒼是否太過涼薄了呢?四條人命,不到三年,已然被她輕輕放下。而她自己,還無時無刻不被它糾纏盤剝,體無完膚,無法自救。陳蒼到底從何時起發生了這樣的蛻變?她與她朝夕相處,竟然都未曾察覺。 呂玫想起自己與丈夫離婚的那段日子,那時陳蒼著實消沉過一陣子,可是有一天卻突然像個小大人似的勸慰自己放下放下過往糾葛,抬頭向前看。她當時苦笑著說人不是沒有感情的動物,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可陳蒼卻耐心地繼續開導:“mama,要是感情變成了累贅,還不如早點斷舍離?!?/br> 說那番話時陳蒼神情泰然。呂玫當時雖驚詫于女兒的早熟,但另一方面,卻覺得她所謂的“淡定”,不過是未歷世事的孩子對現實生活認識上的一種缺失。 不過她低估了陳蒼。 在和丈夫離,在家里驟然失去了一口人之后,陳蒼的表現可以用臨危不亂四字來形容。她主動承擔了一半家務,讓呂玫可以將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學業也沒有耽誤,三好學生的獎狀還是一年兩次地往家里拿。不過這些還不算什么,陳蒼在處理感情上也真正做到了她所說的“割舍”。 離婚半年后,那邊新添了一個孩子,陳蒼多了一個meimei。呂玫聽聞,在家里哭了半宿,陳蒼反而鎮定,一邊安慰她,一邊盤算著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