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有煙客的記憶,不是易容的相貌……更古怪的是,我的一切感知都似乎在叫囂著告知我無論他做了什么,那都是煙客本人,若非是我次次用別的法子壓制——” 池因順著柳夕的目光,看見她左手指上一排細密的針眼。 一個醫者竟必須以自刺的方式保持理智? 針眼未滲出血來,但已足夠驚悚。 他干嘶一口氣:“這是個什么樣的奇詭玩意兒?師兄他可還……” 柳夕接話:“云兒(藥童)查到,在另一個地方,出現了一個所謂青衣客的冒充者,他因搶奪了長生訣被人圍剿,但他不知身懷什么秘技,才能脫身而出,隱匿得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就連周邊人對他的記憶都半點不清晰,恍若…一只亡魂?” 這不就和現在這假謝煙客的情況相似、奇詭得緊?! 難怪師姐會在意到這點! 池因深吸氣:“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打草驚蛇?,F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真正的師兄的下落……他會在哪里?我們該怎么找到他?” 兩師姐弟對視,柳夕:“師弟?” 池因:“師兄?” 竟是異口同聲。 若要尋人,柳夕/池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選就是她/他的第一個師弟/師兄,羅兀生。 * 羅兀生像是個乞丐似的蹲在被雨淌得生了青苔的石階口。 他不只是像個乞丐,而是現在就是個乞丐,亂糟糟被雨淋濕黏成一團的頭發,長得蓋住眼皮、嘴唇的睫毛和胡須,身邊蹲著幾個同樣扮相的當地乞丐,論誰也也沒法將他跟別的乞丐區分開。 唯一的不同處就是羅兀生正任由雨淋著自己,半點兒沒想著借房檐遮遮,看得他的“同伴”都覺得他是被雨淋傻了。 羅兀生和他的師姐弟不一樣,他走南闖北,是收集情報的好手。 他的眼線早已遍布各地,收集諸事,仿佛進一步就能窺破天機。但閣中人可以是任何人,有任何職業,他們如同蕓蕓眾生中任何一個無名人,在人潮中朝你投去一瞥,帶走所需的情報,是以羅兀生的閣為“無名閣”。 需要羅兀生動手的時候很少,涉及他同門師姐弟的事情算得上一個。 但當羅兀生在心底翻閱由旁人遞送,他記憶下來的情報時,久違的迷茫讓他任由自己淋雨—— 一個手段粗陋的、煙客的冒牌貨,需得他動身前往此地?這冒牌貨甚至是當日直接就被旁人戳穿! 這很不對、這非常不對…… 羅兀生越發品出一絲古怪來,若只是這種低級的栽贓能力,又怎會編得出來一整套的尋得長生古籍的事情來? 無名閣人去查過,哪怕是那個“青衣客”假冒的身份被直接揭穿,人也不知所蹤。但所有人依舊對古籍的真實性深信不疑,半分不相信其中存在有種種漏洞,不死心地下了各類懸賞抓人—— 這等蠱惑人心的手段,和他冒充人的方式也太過沖突、矛盾! 而羅兀生也思忖著自己為什么會不假思索前往此地,半分也不曾在路上逗留。 他擰緊眉頭,百般思索,分析著自己的性格,最大的可能竟然是—— 他認為自己的師弟被卷入了這場長生的紛爭當中,才會匆匆起身前往這里、意欲找出這場紛爭的源頭,幫煙客解圍……? 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這是羅兀生分析出來的最大的可能性,也幾乎是唯一的可能。 但問題是:他認為冒牌的青衣客便是他的師弟煙客? 羅兀生感覺到腦袋傳來突兀的一陣尖銳疼痛,他的喉嚨里也泛起一陣麻癢之意。這是羅兀生受傷時很常出現的一種反應,渴酒。他幼時顛破流離時便常給自己灌劣酒,來減輕受傷傷口的痛楚,久而久之就上了癮。 羅兀生很確定這不是什么幻痛,他在冒出剛才的念頭的時候真的受了某種傷。 他的身體在雨下沒有一絲顫抖,被多余的毛發遮掩的眼眸像一顆黑色的、沉重的星辰,小拇指在微微顫動著。 他在渴酒。 一個腳步聲從羅兀生不遠處傳來,不是江湖人的輕盈無聲,像個習武的半吊子,總之是不怎么需要在意的普通人。 身旁的乞丐從那個普通人手里撈了幾枚銅錢,飛快地讓開了位置。 羅兀生作為個傻愣子,慢半拍地也伸手去接那幾枚銅錢,卻聽那陌生的聲音笑道: “你不喜去煙花柳巷,我便來這丐幫扎堆兒的地方,果真尋著你了。 不過……怎會又想喝酒?是誰傷著你了,師兄?” 羅兀生抬起頭,對上一張含笑的,陌生、普通至極的面龐,這陌生面龐的視線正看向他微微顫著的小指。 分明陌生,又足夠熟悉。 這是只有他最熟悉的人才知曉的秘密,才能窺破的偽裝。 羅兀生頓了數秒:“……煙客?” “在?!敝x煙客道。 * 陳誠很容易找到了鑄劍師,這是個嘴拙的老實人,聽見他想要在他那里鑄一把新劍,瞪大了眼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陳誠看著老鑄劍師嘴唇都在哆嗦的激動樣子,淡淡地自得地想: 知道自己鑄的劍會在我手上揚名,所以太激動了嗎?這種感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他表面上已不是太激動,謝煙客的概括般的記憶沒讓他擁有相似的氣度,卻讓陳誠經過這一小段時間就學會了裝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