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一秒里,他們又看見黃色的浪花下,前行的小船邊,一雙雙干枯烏黑的鬼爪用力抓、拍向船只的邊際,忽地一只黑色的槳往船沿一戳、一抖一蕩,水面震揺,鬼爪不甘沉沒入黃泉水下。 樣貌猙獰,形態多樣的鬼怪好似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叫人們偶然看上一兩眼。 平日里人們要是見了這詭奇驚悚的鬼怪,定要做一場受驚的噩夢。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只感到了一陣浩蕩正氣,明正之威充斥在身邊,將一切妖鬼魑魅鎮壓! 這些猙獰鬼怪,不過是受縛之軀,哪能動他們分毫? 這般呈現的幻象,才正切合人們對地府的幻想,而非是紀冉冉那幻化作的濫竽充數的假貌! “呼——”有人長長地傾吐出一口氣來。 他們過分的驚異、別的任何情緒在這一刻都好像被一起壓下,有隔膜將它們暫且屏蔽,只剩下震撼、和對這場審判的期待。 他們望向,紀冉冉。 紀冉冉的腳現在踩在一方祭壇之上,這和她朱紅的祭壇有異曲同工之妙,周邊飄逸古樸的云紋將這方祭壇襯得越發大氣、寬闊,仿佛有著納盡寰宇的野心。 這也是一方神明的祭壇! 但這祭壇上傾潑著大量的鮮血,它們凝固成深黑色,張牙舞爪地顯現自己的存在,充滿著不詳的色彩! “??!” 紀冉冉的緊縮的瞳孔間凝固著這干涸的血色,她渾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這祭壇上被抽走。 ……胸口破開的血洞好似又在永不止息地淌著血。滴答滴答的摔落聲充當了逼近的、催命的聲響,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被一點點榨干。 紀冉冉難以遏制地顫栗著,連牙齒也在抖動著。她腳下的祭壇是她所見的那個神明被處刑的祭壇,干涸的血液伴隨著神明的慘叫聲重新在耳邊蕩響,她最恐懼的記憶在此時被剝開! 她仿佛回到了那噩夢的一天,在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神明也可以和凡人、和豬狗沒有一點區別,他們的輝煌他們的榮光在天意下被輕易剝奪—— 神明會死、神明會死! 她會死! 紀冉冉的嘴角溢出鮮血,是鮮紅、而非淺金色,在天意的審判中她不是神明,而變成了一個羸弱的人類。 紅衣的鬼王黎淵抬著手,“業鏡”鏡面朝向她,在引動她心中恐懼,幻化出她最懼怕的一地之后—— 無數鎖鏈從虛空中探出束縛住紀冉冉的四肢,天穹紫色的雷霆突兀降落,一道銳光帶著死亡的威脅在紀冉冉大睜的眼中降臨。 它沒有奪去紀冉冉的生命,而是暫且附著在鎖鏈上,成為她難以忽略的一道道恐懼的源泉。 而后,所有人都看見,“業鏡”的鏡面上倒映著一個充溢著黑氣的、畸形的身影,那半分不像是紀冉冉外表那般清麗美好的樣子,而更像是一個撕破了皮囊的惡鬼! 下一秒,紀冉冉忽然發出凄厲的慘叫,那雷霆在她臉頰上炸開,紫色的電光盤踞了她半張面孔,頃刻間便血rou淋漓,“業鏡”上她的身影蠕動著,好似有什么東西在被迫與她分離。 又幾道虛空中的鎖鏈顯現,將她半邊臉頰上逼出的那黑色的一團同樣拘縛。 “呀呀呀呀——” 刺耳的,嬰啼般的戾叫聲從那黑色的一團上顯現,它看著竟像是一個嬰童,它黑色的肚臍處伸連出來了一條rou絲,和紀冉冉的臉頰傷口緊緊相連,不可分離! “顧……容南!”紀冉冉駭叫,那黑色的嬰童有著一張完全屬于成人的臉,此刻那張臉正不甘、怨毒地瞪視著她。 正是和紀冉冉“共享”了生命的顧容南! 業鏡面前,沒有人敢發出任何多余的話語,但天師們看見將他們連系在一起的惡心的rou絲,只感覺到丑陋,和深深的作嘔感。 紀冉冉、顧容南此刻徹底連為了一體,組合起來就是一個畸形的怪物! 好惡心……好惡心,紀冉冉仿佛感覺到了眾人情緒的波動,她看著從自己臉頰蔓延出來的一條rou絲,厭惡、恐懼,憎惡至極。 顧容南也更徒勞地發出任何人都聽不懂的戾叫聲,聲聲嘶啞,語語發狂。 他不想要在這里和紀冉冉一起接受審判,讓他離開!讓他離開啊啊??! 哪一方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可審判之人已經就位,業鏡鏡面泛起一道灰芒,映入紅衣鬼王黎淵、謝煙客的腦海中。 只頃刻間,黎淵、謝煙客就再清晰不過地在腦海中翻閱了紀冉冉和顧容南的每一項經歷,它們死死地印在他們腦海里,是為一樁樁鐵證。 紅衣鬼王揚起眼,他紅衣艷艷,唇角卻無微笑,更帶上一番審判的威嚴,此刻他就是業鏡的選定者,是為此刻天意的代行者。 他啟唇:“你縱容親眷,放任作惡,分明有所察覺,卻一味袒護——” “是、否?” 隨著黎淵第一聲發出,一聲落地,“業鏡”驟放出灰光,一幕幕虛像在眾人眼前顯現,它快速地、跳躍地篩選、顯現,將紀冉冉和紀瓔的過去赤. 裸. 裸顯現在所有人眼前! 數萬年前,紀瓔豢養的小猴兒將一整個野人族群屠戮,紀瓔將小猴兒抱在懷中慢慢離開。 再之后,這猴兒癮了腦髓、人血的美味,數年間敲碎多個頭顱抱著舔咬吮吸,這一片域內的野人紛遭毒手,總能看見紀瓔的一邊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