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身因為太喜歡衛旻，總是不自覺地迎合著對方。

    她一直處于這段親密關系里的低位。

    如果她將自己放在與衛旻同等水平的地位，不至于連第一次約會時，自己不愛吃香菜這句話都說不出口。

    同樣地，如果衛旻不是那么居高臨下、有恃無恐，他不會在第一次約會時發現不了她對于香菜的避之不及。

    以至于后來許多次約會里，她也和他說起過一兩次，自己不喜歡吃香菜，但衛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他大多時候是淡淡地回復一句，抱歉，我忘了。

    只是有一次，衛旻似乎是在想事情，在原身有幾分委屈地提出，我不喜歡香菜，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原身在說話。

    等他回過神來，看向原身時，原身卻被他眼睛里堪稱觸目驚心的紅血絲嚇到了。

    “你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最近工作熬了一些夜。抱歉，你剛剛好像是有話要和我說？”

    “……沒有。什么都沒有。我就是想說，我陪你一起吃飯，你要多吃一點?！?/br>
    “嗯，謝謝你?！?/br>
    至此之后，她再沒有與衛旻提起過自己不愛吃香菜這件事。

    她想，衛旻已經這么累了，自己不應該再給對方增添負擔。

    或許這么久了，就連原身自己都快忘記了心里的不甘。

    這種細微的小事，有太多太多。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和別人提起。

    就連自己，時常也會覺得，這值得抱怨嗎？

    ……好像，也只是小事情而已。

    但是無數多的小事情堆在一起，長年累月之后，演化成了一頭龐然巨獸。

    最終，在她得知冷秋意的存在之后，那頭龐然巨獸像是化出實體，一口將她吞下。

    在那場沒有光明的混沌里，她被苦厄困住，幾乎找不到絲毫出路。

    重要的不是衛旻和冷秋意喜歡吃香菜，她卻不喜歡。

    而是，衛旻從來沒有記住過她喜歡與否。

    所以冷秋意只是導火索，就算她沒有誤會，這段畸形的戀愛關系也不可能走得長遠。

    歸根結底，是因為她在這段戀愛里一直在消耗著自己。

    蠟燭只能帶來暫時的光明。等到蠟燭燃燒殆盡，火焰終究會熄滅。

    -

    “進來?！甭牭角瞄T聲，冷秋意開口。

    等到門被打開，她才發現是許茉莉。

    “秋意，我看你中午都沒下來吃飯，特意給你帶了點菜，”許茉莉有幾個關切地說，“你是生病了嗎？有感覺好一點嗎？”

    冷秋意強顏歡笑道：“沒什么大礙，就是昨晚沒有睡好?！?/br>
    許茉莉將飯菜放下，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秋意，你是不是心里有事??？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說說的。我們畢竟做了這么久的室友，已經是好朋友了，對嗎？”

    冷秋意垂眸，兩只手糾結地交錯在一起。

    “……茉莉，我確實有個問題要問你，”思考許久后，冷秋意緩緩開口，“之前你有告訴我，你對你的前任一直放不下，但是你現在想要放下了。我只是想問，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不甘心了嗎？”

    冷秋意的眼神有幾分黯淡。

    “喜歡那么久的人，是可以這么輕易放下的嗎？”

    許茉莉輕眨著眼睛，坐上床鋪，攬住冷秋意的肩膀，“秋意，有時候，我們放不下的不是喜歡的人，也不是喜歡這份心意，而是不甘心?！?/br>
    “只要甘心了，那就可以放下。放下了，也是放過自己?！?/br>
    -

    等到吃完飯后，容秋晗和衛旻一起向餐廳門口走去。

    衛旻：“今天的菜很好吃，秋晗呢，你喜歡嗎？”

    “挺好的，”容秋晗一頓，“衛旻，你的口味清淡，我點的有些菜不是你喜歡的，你不必強逼著自己吃?！?/br>
    衛旻的笑容一滯，“也許我現在喜歡了呢？”

    容秋晗：“是不是真的喜歡，你自己心里清楚?！?/br>
    “我喜歡?！?/br>
    衛旻上前一步，擋在容秋晗的面前，眼神認真。

    這一雙一向無比冷漠的桃花眼，這一刻裝載著太多情愫，就像洶涌澎拜的海洋，掀起一陣陣的浪潮。

    “我很清楚，我喜歡?！?/br>
    這驚駭的浪潮似乎化成了一個漩渦，一個黑洞，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衛旻微微后退一步，眼神一閃，變回了正常的樣子，“就算我不喜歡這些菜，你就當是我想嘗試。我想知道，你喜歡的味道是什么樣的。以前總是你被迫迎合我的喜好，現在換做是我了?！?/br>
    容秋晗沒有回答。

    “下面你想玩什么？”衛旻說，“鬼屋？我記得之前我們來游樂園的時候，你就很喜歡鬼屋?！?/br>
    容秋晗沒有反駁。

    一路上，衛旻一直試圖找話題，容秋晗只會禮貌性地回答幾句。

    走進鬼屋，一陷入黑暗的環境中，容秋晗感覺自己的手一下就被握住了。

    是衛旻的手掌。

    溫熱的體溫，以及微微的輕顫。

    上一次，他們二人一起來到鬼屋，還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那時，是她主動握住了衛旻的手。

    而衛旻那時并沒有把這個舉動放在心上，只是任由她牽著而已。

    此時此刻，他們兩人之中，主動的那一方卻已經換了人。

    容秋晗微微用力，下一刻便感覺衛旻迅速松開手，她順利地把手抽出。

    她聽到衛旻的聲音，“抱歉，冒犯了?！?/br>
    “嗯?！彼p輕應了一聲，向前走。

    走著走著，她聽到前方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隱隱約約，應該是在他們之前走進鬼屋的游客的交談聲。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爆發，還沒等容秋晗反應過來，便看見三四個人就從前方跑出來。

    “秋晗?！?/br>
    下一刻，容秋晗感覺自己被抱住。

    她的背抵靠著鬼屋的墻壁，正面被衛旻擁入懷中。

    被嚇到尖叫的游客，叫嚷著，迅速從他們身邊推搡著跑開。

    她感受到擠壓，大約是這些游客被前方的關卡嚇壞了，跑得慌不擇路，硬是要在這狹小逼仄的鬼屋通道中爭先恐后地穿行。

    等人終于跑開后，容秋晗感覺衛旻立刻松開了自己，聲音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對不起，剛才一時情急。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br>
    容秋晗抬頭，眉頭微微一皺。

    接著鬼屋里詭異的光線，她在衛旻的臉頰上發現一灘奇怪的痕跡，伸手一摸，那粘稠的質地，一下就印證了她的猜測。

    是血。

    “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br>
    衛旻：“我……只是剛才是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很尖的東西?！?/br>
    容秋晗連忙從隨身攜帶的手帕巾中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衛旻，“擦一下吧?！?/br>
    “好，”衛旻說，“那個，抱歉?！?/br>
    容秋晗在心里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這種害怕被主人拋棄的流浪小狗做派，又是要做給誰看呢。

    她沒有回答，只是拉著衛旻走出了鬼屋，立刻聯系節目組，來到附近的醫院處理傷口。

    醫生說，衛旻的傷口雖然不大，但是位置在耳下的位置，差一點就要插入大動脈，十分驚險。

    但衛旻本人倒是仿佛一點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一直用眼神追隨著容秋晗。

    等傷口包扎完，容秋晗開口：“衛旻，我們聊聊吧?！?/br>
    “好?！毙l旻的眼睛微微一亮。

    醫生離開，病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衛旻：“對不起，秋晗，我剛剛是嚇到你了吧？”

    “……這件事不用說對不起，應該是我要和你說謝謝，”容秋晗一頓，“其實今天很多時候，你都不用說對不起。因為對不起已經沒有意義了?！?/br>
    “對——”衛旻一怔，有些頹然地輕聲嘆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說不用說，但是這些字眼，卻一直在我的心里。仿佛除了這些字，我的心里再沒有其他?！?/br>
    他緩慢地伸出手，圈住了容秋晗的手指。

    他似乎是在發抖，連他的聲音也帶著顫音。

    “秋晗?！?/br>
    容秋晗抬起眼，看著衛旻的眼睛。

    這雙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