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句話最后一個字的話音落地，手足信的環節正式結束。

    在眾人們響起的掌聲里，商言默默克制著心頭肆虐的痛意和瘋狂。

    就像一團無盡的黑潮，帶著致命的腐蝕性，侵略過心臟的每一寸領地，帶來灼燒般的痛意。

    ——我們永遠都會是家人。

    ——家人。

    何其諷刺的字眼。

    與他心底的欲望幾乎是處于南轅北轍的對立面。

    商言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沒有將手中的信紙捏皺，而是極為妥帖地將它再折好，“秋晗，謝謝你的信?！?/br>
    至少是此刻，他沒有資格再說其他的話。

    就算是為了以后的可能性，他也必須強壓住快痛死的心臟，保持著翩翩的風度，偽裝成一個溫柔的好哥哥的樣子。

    第045章 戀愛dna45

    到這里, 今天晚上的手足信活動全部結束，連思齊這時走到容秋晗的面前，“秋晗, 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們可以去秘密談話的那個房間里聊聊嗎？”

    容秋晗點頭。

    走入房間后，連思齊忽然有些感慨地笑言：“又來到這里了。我還記得, 我第一次正式出場, 就是在這, 我坐在房間里，等著你被工作人員領過來。直到現在, 我都記得我那時候的心情?！?/br>
    “緊張、期待，還有篤定?！?/br>
    “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你是我的理想型。在我扮作工作人員, 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做好了決定, 我會選擇你?！?/br>
    說著, 連思齊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 “說起來有些癡心妄想，那個時候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 在結束節目之后, 我要帶你去什么地方約會——因為，我真的除你之外沒有想過其他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我有些太自信了?！?/br>
    “或者更準確來說, 是太自我。之前葉璐璐就有說過我的性格有些問題, 那時候我是不服氣更多，后來蜜雅也說我的性格和你不相配, 再然后是昨晚，和見夏一起線上連線我們的爸媽……”

    “總而言之，我反思了很多，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話是有些道理的。確實，我的性格里有一部分太過以自我為中心，是我在和見夏的相處中，忽略了她太多感受的原因所在。另外，這個性格缺陷也讓我之前和你約會、相處的時候，某些地方表現得太過直進，直進得已經到了有些冒犯的程度?！?/br>
    “我需要和你說一聲抱歉。對不起，之前應該有讓你覺得不太舒服吧？”

    連思齊一雙標志性的狗狗眼微微下垂。

    他以往露出過許多次這樣的表情，但往往是夸張的成分更多，用意是示弱，故意以擺低姿態來搶奪想要的東西。

    但現在不是，此刻的他是真的有幾分失意，以及深切的歉意。

    容秋晗一時間沒有回答，但其實連思齊很清楚，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連思齊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他們說的是對的，尤其是蜜雅說，我的性格和你不太相配。這一點我承認，曾經那么自我的自己，不僅不是一個好哥哥，也不會是一個好的伴侶?！?/br>
    “但是，秋晗，我向你保證，我會改變的。盡管明天就是終選日，現在才來和你說這一番話，顯得我的話實在是有幾分不可信，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發誓，我要改變的決心非常堅定?！?/br>
    “我不是為了你而改變，這一點你不必有負擔。我是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一個更足以配得上你、能帶給你幸福的人?！?/br>
    -

    “聊聊吧?！闭f完后，謝澤南便轉身向外走去。

    商言沉默著，跟上了謝澤南的步伐。

    兩人來到戶外花園的涼亭之中，這里沒有任何攝像頭。

    黑沉的夜色籠罩在上，只有一點微弱的路燈散發出慘白的光亮，勾勒出花叢些許的邊緣。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先說話。

    在昏暗的背景之中，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但出于過往二十多年勉強可以稱作是親密無間的友情，雙方都有一種詭異的直覺，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最后是商言先開口，“你明天，真的會選擇秋晗？”

    “嗯，不可以么？”

    “你覺得呢？”商言冷冷地說，“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是朋友，就不應該這么戲弄我的meimei?！?/br>
    “首先，我不是戲弄，我是真心的——”

    商言打斷：“你認識秋晗這么多年，對她幾乎就像是陌生人，現在只是來節目這幾天，你就覺得自己喜歡上了她，這個說法不具備能讓我相信的合理性。就算你的喜歡確實存在，那也過于淺薄?！?/br>
    謝澤南微抿著嘴，忽然露出一個些許詭異的微笑。

    聲色嘲諷。

    “商言，我的喜歡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又是不是太過淺薄，你的說法不算數，只有我最明白。而且，你應該也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來質疑我吧？”

    “你十幾年前就認識秋晗，和她朝夕與共的日子比我更多，你對她的真心也未必有好到哪里去，她在曾經的你的心中，難道就會比陌生人好多少嗎？——噢，我說錯了?！?/br>
    謝澤南的笑容愈發冷厲起來，嘲諷十足，“你那時候對她的討厭，確實和對陌生人沒得比。明明你抱著這樣的情感度過了這么多年，一上節目，才這么幾天的功夫，你就徹底扭轉了對她的情感，你又是哪里來的臉質問我？”

    “最后，你說我的那半句話，我同樣送還給你——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是朋友，或者說，就算是陌生人，也請你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br>
    商言的心跳劇烈加快，什么東西似乎要隱隱要從既定的軌道逃逸而出。

    謝澤南一字一句地說，“你喜歡秋晗，不是哥哥對meimei，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br>
    商言將薄唇近乎抿成一道直線，不見一點血色，滿是蒼白。

    “……閉嘴?！?/br>
    “我不閉嘴，我還要繼續說?！敝x澤南上前一步，上半身傾斜，帶來更強烈的壓迫感，然而這并不及他那一雙深邃的眉眼來得懾人。

    眼睛里似乎燃燒著熊熊的火焰，要把一切都燒為灰燼。

    “你就是喜歡她，不然你之前怎么會那么如臨大敵，恨不得要把其他所有男人都劃在你的保護線之外，后來發現我也動心了，更是把我也無差別地拉進了你的敵視名單?！?/br>
    “還有你今晚寫的那封信，真該死，商言，fuck！我恨自己為什么要這么了解你，你什么時候卑微成那個樣子過，你就這么愛嗎？就算是沒有血緣關系，那她也是做了你十幾年meimei的家人，你就這么動心了，你有想過阿姨和秋晗他爸的感受嗎，??？”

    “你惡不惡心?。?！”

    “給我閉嘴！”

    商言終于抬起一直低垂的頭，死死地回視于謝澤南的眼睛，眼睛里布滿著壓抑而瘋狂的紅血絲。

    從來都是冷靜、克制，近乎沒有人欲的商言。

    此刻是癲狂、放縱，完全被情緒引導的樣子。

    就像是釋放了一直以來關在心里的惡魔，商言連連冷笑幾聲，開口道：“謝澤南，你算是什么東西，有什么權利來置喙我和秋晗之間的事？”

    從出生時就相識，陪伴彼此的歲月近乎等同于生命軌跡的朋友。

    如今卻不吝嗇于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著對方，用最敵視的目光刺向彼此。

    謝澤南嘲諷道：“我算是什么東西，這個問題沒有必要回答你，但是商言你給我牢牢記住你的身份，你是商家的長子，也是秋晗的哥哥，你沒有資格對秋晗動心！”

    商言挑眉，清冷的五官居然顯得有幾分妖冶，不屑道：“你在命令我？”

    “就當我是在命令你好了。我希望你腦子可以清醒一點，你對秋晗的喜歡絕對是不容于世的，到時候如果東窗事發，會有多少的流言蜚語議論秋晗，你想過么??！他們可能不敢說你商大總裁，但秋晗可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br>
    商言冷下臉，死死地皺起眉心，“他們不敢，我會保護她?！?/br>
    “哈，保護她！到時候帶給她最多傷害的就是你！阿姨到時候會怎么想，你有想過嗎？萬一阿姨和秋晗的爸爸沒辦法接受這件事，秋晗到時候該怎么在你們的家里自處，你們家萬一就此分崩離析，你又有想過嗎？你們家好不容易通過這個節目感情好起來，你非要這么自私地將它拆散嗎？”

    “商言，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秋晗有多么想擁有一個正常、溫馨的家庭，你難道就要為了你這份惡心、不能見光的愛情，把一切東西毀掉嗎？”

    商言將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里。

    他感覺粘稠的液體覆上指尖，掌心里蔓延著錐心的刺痛。

    然后一切都比不上此刻，心里連綿不斷的劇痛。

    ……謝澤南說的是對的。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自己在這段時間里，午夜夢回之時反復琢磨過的，最大可能發生的走向。

    這就像是一片永遠跨越不了的海洋。

    是他記憶里的那顆氣球終其一生都觸碰不到的氣層。

    如果秋晗喜歡他，他大可以告訴自己，他要帶著勇氣去追求自己的真愛。

    但是，秋晗明明從來只是把他當作哥哥。

    這樣的自己，卻懷揣著這樣的心意，陰暗自私得就像地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舍得放手。

    巨大的絕望包裹著商言，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升到半空中，近乎于無情地審視著原地的自己，然后看著他向曾經的摯友揮出一拳。

    謝澤南結結實實地接下了這一拳頭，然后面無表情地向商言還以一拳。

    雙方都沒有留情面，帶著十足十的力道。

    二十多年的友情頃刻間灰飛煙滅，似乎從來都不存在過。

    見商言被擊中后的反應比自己更大，謝澤南冷漠道：“明明和別人打完架后的傷都還沒好，哪來的膽子朝我挑架?！?/br>
    商言抬眼，“你果然是故意的?！?/br>
    故意沖他的傷口揮過來。

    謝澤南：“當然，你打完架的那天晚上我就發現你行為很奇怪了——算算看，是約倫德？因為秋晗和他走得太近了？”

    “那是因為他該揍，和你一樣?！?/br>
    商言說著，再次挺直上半身，眼神一凜，預備再向謝澤南揮起一拳！

    “你們別再打了，停手！”

    兩人一怔，就看見不遠處的連思齊走過來。

    謝澤南皺眉：“你怎么在這里，你剛剛聽到了多少？”

    商言面無表情地沉默。

    連思齊沒好氣地說：“不該聽的基本快聽全了！別再打下去了，鬧大了你們不好收場。沒必要瞪我，剛剛如果不是我，秋晗就要都聽見了?！?/br>
    商言眼睛一跳，語氣急促：“你什么意思？”

    就在不久之前，連思齊在秘密電波房間和容秋晗表白完心意，后者點頭，說自己知道了，但沒有辦法現在給出答復，不過很感謝連思齊對她說的這些話。

    連思齊本就做好了容秋晗不會回應自己的準備，也沒有太失落，帶著容秋晗從房間里開，就要回到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