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br>
    謝澤南微垂下頭，罕見地有幾分做錯事后的羞愧。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為什么對于容秋晗的生母已經去世這件事，記憶如此之深刻。

    是因為，他在小時候曾經當著容秋晗的面，說過對方是個沒有mama要的野孩子。

    而聽到這句話的容秋晗，破天荒地沒有如之前一般沉默得仿佛一個透明人，反而變成了被點燃的炸藥，猛地就朝他撲過來。

    沒有章法地拳打腳踢，最后兩個人被循聲趕過來的商阿姨分開，容秋晗還瞪著一雙含著眼淚的紅眼睛，死死地看著自己。

    直到今天，謝澤南依然記得對方的那一雙眼睛。

    第031章 戀愛dna31

    換做是往常, 被旁人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謝澤南一定是要罵回去的。

    他們這一圈的人都知道，謝家的小兒子脾氣暴躁, 平?？偸呛脕y樂禍, 說話也是夾槍帶棒的，一言不合就一拳打上來。

    但是, 在看到容秋晗那樣的眼神之后, 小時候的謝澤南忽然一下子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反而還覺得自己心口堵得慌。

    他匆匆丟下一句“懶得和你一般見識”，就跑走了。

    謝澤南記得, 他是跑去了書房，找到了正在看書的商言。

    商言從小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謝澤南曾經懷疑過, 這家伙是不是打從胚胎開始，就是一個成熟的小老頭模樣。

    商言被聲音擾得看不下去書, 將快有他兩個頭那么大的書合上。

    “你最好是有要緊的事情來找我?！?/br>
    謝澤南倒是一點不怕, 大咧咧地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 “我剛剛和你那個便宜meimei打了一架?！?/br>
    商言又要打開書的手一頓，“她不是我meimei?！?/br>
    “早晚都是, ”謝澤南笑嘻嘻地在商言的雷區上蹦迪, 結果看見后者的神色越來越難看起來，連忙求饒，“好了好了, 你別生氣, 我就隨口一說而已?！?/br>
    說完, 他又悠悠地補充：“我就知道，就算商阿姨他們都說你們兩個相處挺好, 但我知道那應該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那都是你裝出來的，你其實特別討厭那家伙吧?！?/br>
    商言沒有反駁，反而是冷淡道：“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話？說完了?？梢宰吡藛?？”

    謝澤南：“哎，我是來告訴你，為了給你出氣，我和那丫頭打了一架呢?！?/br>
    商言挑眉：“你如果能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幾次，別人也不會總是懷疑你沒說真話?！?/br>
    “嘖?！?/br>
    謝澤南雙手在頭后交叉，慢慢悠悠地把方才的事情講了一遍，臨了想起容秋晗那個眼神，努力壓下心頭的不適，有些嘴硬道：“真是的，我只是話糙理不糙，那丫頭的反應也太夸張了吧，簡直就像是恨不得咬死我的樣子?！?/br>
    “你說是吧，商言——呃?！?/br>
    出乎謝澤南的預料，商言的神色有幾分陰沉，語氣鄭重：“你再說一遍，你對她說了什么？”

    謝澤南下意識想逃過這個回答，但是在商言似有實質的眼神壓力下，硬著頭皮把那句話重復了一遍。

    商言輕嘆一聲，將書合上，“阿南，你真的覺得，你說的那句話沒有問題？”

    ……

    當然不是。

    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只是意氣用事，被容秋晗揍了一頓時還懵著，但是到現在，謝澤南其實有幾分清醒過來了。

    但他還是不想承認自己是錯的。

    “我說的話就算有幾分過了，但、但是現在事實就是她是攀上了你們家，勉強算是我們這個圈子里的人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她是麻雀變鳳凰，破落戶變公主，怎么，交了這么大的運，還不容我說兩句嗎？”

    說到后面，謝澤南的底氣越發不足，“搞什么嘛，你不是和我一樣，也很討厭她嗎……”

    “這是兩碼事?！鄙萄詮氐讓旁跁郎?，站起身，就要拉著謝澤南往外走。

    謝澤南：“你干什么！”

    “去和她道歉?！?/br>
    “商言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我什么地位，她也配我和她道歉？”

    后面的話，都因為商言淡漠到有些恐怖的神色，被謝澤南咽了下去。

    “我說，道歉，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br>
    謝澤南最終被商言按著，和容秋晗道了歉。

    后者垂著頭，任憑厚重的齊劉海將她的視線遮住。

    “嗯?！?/br>
    記憶的最后，是一這聲聽不出情緒的嗯。

    從前，每次回想起這份回憶，謝澤南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憋屈。

    因為從小他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長大了也是不聽家人的話，我行我素地背上背包滿世界亂跑，成為了一個自由自在的登山者。

    他的人生里，幾乎很少有被人勉強做過什么事情，也沒有幾個人能強壓著他的頭去做什么。

    親姐謝青梨算一個，發小商言也算一個，前者大約是來源于血脈壓制，而后者則是因為商言這個人，從小就穩重自持，莫名地給人一種壓迫感。

    明明是那么討厭的繼妹，商言卻還可以忍住心里的厭惡，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平淡的樣子來，甚至還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公平地評判她和他之前的對錯，讓他去道歉。

    某種意義上來說，商言其實是一個很恐怖的人。

    想到這里，謝澤南垂下頭，手指摩挲一番。隨著年歲的增長，童年的事情越來越遠，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段記憶了。

    這一次想起，他再也沒有往昔的憋悶，反而是有幾分不愿回想的難堪，以及慶幸。

    幸好當時是聽了商言的話。

    至于為何感到慶幸，他暫時，有點不太愿意去想是為什么。

    他曲起手指，點了點鼻子，“抱歉?！?/br>
    “嗯？”

    “當初，我對你做的那些事情太混蛋了，我替當年的自己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br>
    商言不喜歡容秋晗，可能是因為那時的他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外人加入他們的家里，那宣告著他的原生家庭再也回不來了，可商言可怕就可怕在，至少能維持住了表面的風度和禮儀。

    但自己不喜歡容秋晗……

    或許就像一個喜歡紅色玩具，討厭綠色玩具的小孩，在一堆紅色玩具中看到了一個綠色玩具。

    是單純的不喜歡，或者說，是排外情緒在作祟，是他總是太高高在上地俯視別人。

    但不論是什么理由，其實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錯過什么。

    那時的他，確實做的太惡劣。

    容秋晗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關系，畢竟我們兩個當初的交往也不多。除了那一次之外，你后來最多也只是看見我就做個鬼臉，這種事情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而且，也不只是你一個人在對我表達敵意?！?/br>
    謝澤南身體一僵，心底里涌上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能理解容秋晗話里的意思。

    商家家大業大，來往的也都幾乎都是同層級的家庭，容秋晗是冒然闖入其中的異類，大人為著體面，也許不會多說什么，或者是不會在意這些，但是小朋友的惡意卻是明晃晃的，毫不加以掩飾的。

    他是如此，除他之外，大抵還有其他人也是如此。

    謝澤南愈發覺得羞愧，低下頭：“真的，太抱歉了?！?/br>
    容秋晗輕笑一聲，“都過去了，我們下山吧?！?/br>
    兩人在山下找了一家做齋飯餐廳，餐廳的裝修風格是新中式，窗戶外還有梭梭作響的青蔥竹林。

    見謝澤南從山上下來，一直到現在都還有幾分萎靡，容秋晗說道：“你不會是累到了吧？”

    “怎么會，就這么一點腳程，完全是不在話下?！敝x澤南抬起頭，看見容秋晗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反應過來是對方故意在拋話題緩和氣氛，心尖一癢，輕笑起來。

    謝澤南忽然反應過來：“剛才登山的時候，你說要休息，不是你累了，是你覺得后面那些抬攝影機的工作人員太辛苦了，是么？”

    容秋晗笑著回答：“一半一半吧。你剛開始走的確實太快了，他們還比我們多扛著那么重的機器，實在是有點辛苦了?！?/br>
    謝澤南說不出來心里什么滋味。

    從小到大，他幾乎都是一副任性少爺的做派，缺了一點為他人著想的體貼。

    謝澤南抬手給兩人倒了茶水，“雖然已經說過一遍了，但還是不得不要再感嘆一次，你的變化真的很大?！?/br>
    “我本來覺得你好像變化不大，現在聽你說了這么多聲對不起，發現我也許是想錯了?！?/br>
    謝澤南聽出了容秋晗話里的打趣，莫名地心情有幾分變好。

    “總之，當初的事情我有很多的不對，尤其是那一句話，”謝澤南飲下一口茶水，“也是長大了才發現，我當初的話究竟有多過分，你打我一頓算是輕的?！?/br>
    “所以，過去的事情能當作都過去了嗎？”謝澤南抬起眼，話里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小心翼翼，“一笑泯恩仇，可以嗎？”

    容秋晗輕笑，拿起茶杯輕撞了一下他的茶杯，“在我當年把你打成那副慘樣時，早就兩清了。沒想到這么多年之后，你還一直記著呀？”

    兩人相視一笑。

    吃過飯后，兩人又去附近的手工工坊體驗制作手工香薰蠟燭。

    容秋晗選擇了一款可愛造型的蠟燭，打算做一個桃子香氣的蠟燭。

    謝澤南對香薰蠟燭的氣味沒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對于外觀卻要求有些高，他將參考的產品冊翻完，都沒有找到想要的，沉思片刻后，他決定在其中幾款的基礎上，做一個新型外觀的蠟燭。

    容秋晗有條不紊地執行著步驟，到將蠟液倒入模具這一步時，清新好聞的桃子香在兩人的工位附近彌漫開來。

    容秋晗看見謝澤南看過來，說：“啊，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就是覺得太香了，所以多看了幾眼，”謝澤南看著容秋晗嘴角的笑容，“你喜歡桃子？”

    “嗯?！?/br>
    “好的，我知道了?！?/br>
    容秋晗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她的蠟燭制作起來相對簡單，等待蠟燭凝固時，她有些好奇地往謝澤南的桌上張望，見對方小心翼翼地在半干不干的蠟燭表面上添加裝飾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