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念
寒假謝津申請了留校,沒有回長吉。 徐因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和父母商量好了,徐因不清楚以羅廷蕓的脾氣是怎么答應謝津過年不回家的,她只是沒由來地想,謝津會不會是在躲她。 對此,徐因面上風輕云淡,行動上則表現為除夕夜里,羅廷蕓和謝銘在看春晚,她抱著書猛背。 徐因美術統考成績很不錯,這個成績足矣讓她拿到各個美院的??假Y格,不過徐因還是覺得競爭壓力太大,決定??己臀幕n兩手抓,主打一個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羅廷蕓和謝銘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半晌羅廷蕓還是開口了,她說:“因因啊……咱們要不,先休息會兒?” 這孩子讀書讀瘋魔了一樣,別最后成績沒出來,身體先垮了。 徐因把語文必背古詩詞遞到她手里,“媽,幫我提問?!?/br> 羅廷蕓:“……” 她反手把資料塞進了謝銘手里,推他說:“你專業的,你來?!?/br> 謝銘只想勸勸繼女勞逸結合。 但他作為一個教師,從來都是催學生抓緊學,還沒遇到過徐因這種學生,一時間也沒想出個托詞,最后在和兒子的電話中,試圖將這個任務交給謝津。 謝津在電話那邊沉默許久才應下,“我知道了,我會和她講的?!?/br> “你們年齡相仿,肯定知道要怎么說,”謝銘說:“有些話我和因因講不大方便,你這個做哥哥的要多和她溝通?!?/br> 謝津并不知道要怎么和徐因溝通。 他完全無法面對徐因,甚至無法給她發一條拜年的短信。 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去年五一他提前從燕城回家發生的事。 謝津記得當時他并沒有提前和徐因講五一要回家,想給她一個驚喜。 那天從燕城趕回來后,謝津急匆匆回家一趟放了行李,晚飯也沒顧得上吃,就立刻出門了。 十二中晚自習八點半才結束,謝津八點二十到的學校門口,他在門口買了兩杯奶茶,想既然明天開始放假,那晚上可以帶徐因出去吃飯。 他看著學生們因第二天放假嘰嘰喳喳地歡呼要去哪兒玩,目光在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孔上掃過。 直到他看到徐因。 她寒假的時候不小心在畫室把顏料弄在了頭發上,一氣之下干脆拿剪子把頭發剪短了,這段時間長長了許多,不過還扎不起來,便買了許多發卡。 謝津給她買過,也給她做過,例如現在徐因身邊男同學手里的那個,就是三個月前,他在學校用羊毛氈做的。 是他第一次接觸羊毛氈,不小心在指腹上扎了四五下,才戳出來一個像樣的企鵝幼崽。 謝津面無表情地看著徐因和她身邊同樣穿著十二中校服的男生,那個男生手里拿著他送的發卡,摸了摸徐因的頭發,把發夾別在她的耳后。 得益于他良好的夜視能力,謝津清晰地看見徐因抬手撫了一下發卡,對那個人笑了一下,她對面的男生瞬時紅了臉,抬手小幅度地晃了晃。 抑制不住的怒意從身體里每一根毛細血管溢出,謝津生生把手里的奶茶杯捏爆開了。 冰塊與小料順著他的手指淋濕了小臂,他冷冷地注視著徐因,幾乎被怒火燃燒盡理智。 她不應該和其他人戀愛,她只能是—— 謝津還沒來得及抓住自己潛意識的想法,徐因就看到了他,她朝他跑了過來,臉上是溢于言表的喜悅,“哥,你回來了!” 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謝津緊繃著臉,沖徐因說:“他是誰?” 徐因莫名其妙,她看到了謝津一塌糊涂的袖子,忙從書包里翻出濕巾,擦掉他手上粘膩的小料。 “好好的奶茶怎么灑了?”徐因完全忽視了謝津問她的那句話,她拎著他的袖子,說:“哥,你這身衣服不能要了?!?/br> 謝津看到徐因身后,她的那位同學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朝他們走了過來。 鬼使神差地,謝津伸手摟住了徐因的肩膀,他稍偏了下臉,低下頭與徐因耳語,“封杯沒封好,一會兒再給你買,晚上吃什么?我請客?!?/br> 他的嘴唇略擦過徐因的發頂,神態自如,“今天怎么出來這么晚?” “有嗎?平常也是這個時間下晚自習?!毙煲蚶^續低著頭拿濕巾給謝津擦手,“你要不要先回去換身衣服?” 謝津把袖口撕了,強行把長袖變七分袖。 徐因欽佩說:“……你厲害?!?/br> 謝津摸摸她的頭發,把她的發卡摘了,拿在手心,“頭發又長長了,不剪短一點嗎?” “剪太短不好看,一直反復修太麻煩,我想再留長好了,一勞永逸?!?/br> 徐因說完,朝謝津伸出手,“發卡還我,頭發扎眼睛了?!?/br> 謝津抬手在她頭頂按了一下,拎走她的書包背著,“臟了,一會兒給你買個新的?!?/br> “不要,這個是你給我做的,買的才值幾個錢?!?/br> 謝津面不改色,“下次回來給你新的?!?/br> 徐因覺得他有點奇怪,不過想想發卡本來就是他送的,沒有和他再爭什么,轉而說起了在學校的事。 剛結束的校園歌手大賽,沒想到一群畫畫的美術生里還有幾個畫樂雙修的,學校里點的歌今天是小鱷魚之歌,點名道姓給某班某同學的,廣播站放了一分鐘的“沙幣”才反應過來,緊急停了,之后沒再放歌,她的前桌在談戀愛,分手哭了四個星期,人先是瘦了十斤又胖了十五斤。 謝津一直聽著,冷不丁問:“你有談戀愛嗎?” 徐因想也不想地道:“沒有,一個兩個都奇形怪狀的?!?/br> 謝津總結說:“所以是想談,但沒遇到合適的?!?/br> 徐因跟他關系好,不怕他會告訴羅廷蕓,承認得干脆,“好奇嘛,我還沒談過戀愛呢?!?/br> “沒什么好好奇的?!?/br> “你談過了?”徐因拽著他的衣角,不高興了,“怎么不和我說?我有什么事都和你講的,你還當不當我是meimei了?” 謝津任憑她拽著,”沒談?!?/br> “那你怎么知道沒什么好奇的?”徐因懷疑地盯著他,隨即大驚失色,“你該不會是出去找人419?” 謝津氣極,他扯住徐因的臉頰,往兩邊拉著,“再胡思亂想我就把你藏我書柜的漫畫全部扔了,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哥在你眼里就這種人?” 徐因求饒,含糊不清地開口,“我錯了、嗚,哥疼……” 謝津松了手,表情依舊不太好看。 徐因偷偷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生哪里的氣,還是雙手合十地道歉,“真生氣了?我錯了嘛,以后不說了好不好?!?/br> 謝津煩得要死,他想你什么都不懂,但——他想讓她懂什么? 被打斷的思緒恢復如初,謝津一時間連自己都無法接受,他希望徐因只是他的,她只和他笑,只在他面前撒嬌玩鬧。 ——我對因因的占有欲是不是太過了? ——那是因為她還小什么都不懂,高中生談戀愛會耽誤學習。 ——因因很有分寸,這個年紀的人正是對異性好奇的時候,好好教她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憑什么?她是我的。 紛雜的思緒在腦海中爭不出高下,謝津忽地握住了徐因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徐因的手摸著并不軟,甚至有些粗糙,她每天畫畫刷顏料盤洗筆,再柔軟的手也會磨出繭子,夏天還好些,冬天總容易有裂口,書包里常備創口貼。 這只手他還能牽多久? “哥?”徐因奇怪地喊他,“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br> 謝津說:“突然發現你長大了?!?/br> 徐因戰戰兢兢,“這話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管我了?” 謝津:“……” 就她這樣還談戀愛,他估計她腦子里那根弦都沒長出來! 謝津瞥了她一眼,“呵?!?/br> “你笑我?”徐因掙開他的手,抬手按在他肩上晃他,“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謝津心不在焉,“沒事?!?/br> 他在想自己的控制欲可能太高了一些,以至于連徐因和旁的同學走近一些都接受不了。 但很快謝津就意識到,不是這樣的,他對徐因不僅僅是一句輕飄飄“占有欲”能概括的。 究竟是何時意識到自己不可告人的想法? 是桃色夢境中的女主角,有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還是那天晚上,她穿著吊帶睡裙從浴室出來,胸口沒擦凈的水跡浸透了衣服,讓他一眼口干舌燥? 無數次因她升起欲念時,謝津恨不得把自己吊死在絞刑架上。 他無比憎惡自己的身體和想法,只得對徐因退避三舍,離她遠一些,再遠一些,以保證自己的目光和行為,不會給徐因造成困擾。 她應該無憂無慮地長大,正常地戀愛結婚,永遠都不要知道自己的哥哥,對她產生過的覬覦與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