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oftness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雪山外頭還靜悄悄地飄著雪,室內暖氣隔離了窗外的寒意。傅西凌醒來時,發現懷里的人體溫異常地高。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低頭去看,周紫妤睡得很沉,額頭貼著他的胸口,眉間微微皺著,呼吸比平??炝艘恍?。 他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又摸了自己的,幾乎立刻就確定她是發燒了。 “紫妤?”他壓低聲音試著輕聲喚她名字。 她睫毛抖了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卻明顯不太聚焦。 “紫妤你發燒了?!?/br> 他的手覆在她額頭,過高的體溫不斷傳到他掌心,燙得讓他有點心慌。 “先起來吃點東西,我馬上讓人送藥過來?!?/br> 她嗯了一聲,像是聽見了,但身體幾乎不動。傅西凌沒讓她費力地自己起床,干脆直接把她從被窩里抱了出來,一路抱進洗手間。她雖然頭暈,卻還撐得住,但靠著他反倒讓她輕松許多。 他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刷牙洗臉,一只手扶著她,一只手熟練地替她擠牙膏、調熱水。洗完后,又用毛巾細細地替她擦干臉頰,連耳后都不放過。 “你不用這么小心,我不是不能動?!彼吐曊f,聲音還是沙啞。 傅西凌沒答話,只是微微一笑,抱著她回到房間,把她放在床上又嫌她坐不穩,干脆坐下把她放在自己膝上抱著,讓她靠著他。 早餐已經送到,他拿起一碗熱粥,舀了一勺輕輕吹涼,再湊近她嘴邊。 “來,喝一口?!?/br> 周紫妤有些不自在,偏了下頭,但傅西凌語氣堅定:“你現在還燒著,乖一點?!?/br> 她臉微紅,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他語氣太親昵。終究還是低頭張口接過他喂來的粥。 粥里放了蛋花和一些軟爛的青菜,很淡,卻剛好適合病人口味。傅西凌每一口都吹過才送到她嘴邊,期間還不忘擦掉她嘴角沾到的粥粒。小熊乖乖地趴在桌下,它能察覺到周紫妤生病,也能察覺主人今天特別認真安靜,沒有鬧,只是時不時抬起眼睛看看周紫妤,又默默把下巴搭回前腳上。 周紫妤的頭靠在他胸前,嘴唇有些蒼白。她向來身體強健,很少生病,對這樣細致的照顧感到不習慣——她其實可以自己洗漱,也可以自己喝粥。但這種被照料的經驗對她來說過于陌生,也過于柔軟,甚至軟弱。 吃完粥后,他又拿了退燒藥和溫水,先讓她靠著自己坐好,然后盯著她喝完藥。 “再睡一會兒?!彼阉匦卤Щ卮采?,仔細替她蓋好被子。 然后傅西凌蹲在床邊,低頭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生病?!?/br> 她的臉還是紅紅的,眼睛半睜著,聲音很輕,還有些沙?。骸澳闩挛疑鷼??” 周紫妤睫毛有些顫抖,語氣卻平靜,帶著氣音說:“我沒有生氣?!?/br> 傅西凌怔了一下,心頭忽然像被什么撞擊了一下,就像是晴朗的天氣突然泛起nongnong大霧,窒悶的有些呼吸不過來。他認識的周紫妤一向強硬、有距離、不輕易說軟話——原來生病會讓她變得柔軟,她在向他解釋,甚至是在安慰他。 他移開視線,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變得認真又心軟,于是拍拍她的手,換了副嘴臉,笑瞇瞇語氣輕浮地說:“其實我也不想道歉的,明明是你太弱了?!?/br> 周紫妤睜眼瞪他,卻因為生病氣色不佳,眼神發虛:“你……” 傅西凌低頭湊近她耳邊,得寸進尺地笑:“想罵我???” 說完,也沒等她回話,就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心意我領受了,好好休息吧?!彼麎旱吐曇粽f,細心替她把被角掖好。 周紫妤氣息不穩,卻還是說:“別親,怕會傳染?!?/br> 傅西凌只是笑笑,“那就該換你照顧我了。睡吧?!?/br> 周紫妤很快睡著了,呼吸漸漸平穩,額頭的熱度仍燙著,但不再那么急促。傅西凌坐在床邊沒動,手還搭在被子上,感受到那一點點傳來的熱度。他視線落在她臉上,因為發燒臉色比平時更加發紅,睫毛像覆著一層樹影般靜止不動,唇色卻依舊偏白,顯得格外脆弱。 屋內安靜,只能聽見暖氣運轉的聲音。他本來想起身去給小熊喂早餐,卻又忍不住多停留片刻。她的頭發有幾縷散在臉側,他伸手輕輕替她撥開。 他很少這么近距離地看她——平常的周紫妤總是冷淡、疏離,目光一掃過來,就能把人逼得退一步??涩F在,她眉目靜靜的,沒有防備,也沒有那層堅硬的殼。他忽然覺得這模樣有些陌生,卻也讓人無法移開眼。 窗外的雪還在下,天色漸亮,屋內因為暖氣有一層輕微的干燥霧氣,他看著看著,竟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被這一片靜謐和她此刻的安寧,一點點困住,連時間都慢了下來。 他盯著她的臉,情不自禁就又俯身碰了一下她的嘴唇,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吻,沒有驚擾周紫妤。 他忽然低聲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站起身,替她把被子又往上拉了些,確定她不會再進風著涼,才轉身去客廳。 周紫妤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雖然頭還有些暈,但是已經有了精神,燒也退了。 她坐起身來,看到一人一狗坐在床尾的沙發凳上看無聲電視。 “在看什么?”周紫妤聲音還有些沙啞。 “尖峰時刻,爸寶女很喜歡看,”他邊說邊取了體溫計走到周紫妤身邊,“它其實在夢里當成龍呢?!?/br> 測了一下體溫,“退燒了。還難受嗎?” 周紫妤搖搖頭下床,傅西凌要去扶被她推開,“沒事了?!?/br> 傅西凌看她還沒完全恢復:“你可以周一請假吧?今天休息好,明天多玩一天?!?/br> 周紫妤擺擺手,“不了,是下午兩點多的飛機吧,差不多要出發了?!?/br> 傅西凌又問:“你確定嗎?我們晚上可以去泡溫泉?!?/br> 周紫妤還是搖頭拒絕:“不用了?!?/br> 傅西凌暗暗嘆了口氣,“你公司是給你年薪百萬嗎,這么迫不及待回去上班?” “差不多吧?!?/br> 砍掉一半還差不多。 傅西凌拉住她,笑著說:“這么有錢,你包養我吧?!毕肓讼胗盅a了一句,“還有小熊?!?/br> 周紫妤甩開他的手,回了一句“神經”,轉身去收拾東西了。 兩人回到萍洲,走出機場時,夜已深沉,遠處機坪的燈還亮著,天色卻早已完全黑了。風從開闊的停車場一陣陣吹來,夾著進入冬天的涼意。 車子停在不遠處,傅西凌把行李塞進后車廂,拉開副駕的車門讓周紫妤坐進去。她動作干脆地系上安全帶,一邊開口說:“我車還停在你家樓下,今晚我開車回去?!?/br> 傅西凌一愣,偏過頭看她一眼,有些驚訝:“這么晚了你還要回去?” “我想自己待著?!彼Z氣平靜地說,生病時他對她的照顧太過親密體貼,讓她下意識就想逃避退縮。 傅西凌的臉色變得有些僵硬。 他沒接話,只是發動了引擎,轉出停車場。車內陷入一段沉默,小熊在后座逮著那么點打開的窗縫在吹風,樂顛顛咧著嘴,只剩導航偶爾報路的聲音在空氣里回響。 傅西凌腦中開始不受控制地轉起某段記憶——大學快畢業那年,他和前女友分手。當時她也是突然說了一句:“我想自己待著?!苯又吐乩淞讼聛?,不再回訊息,不再主動聯絡。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試圖挽回,直到有一天,她說:我們分手吧。 他問她為什么。 即將畢業走向工作的女孩對他說:你太幼稚了。 這句話像根倒鉤,在他心里掛了好幾年,怎么也拔不掉。 車子駛入市區時,燈光一盞接一盞地亮過車窗。他握著方向盤,余光瞥了一眼副駕座的周紫妤,她正看著窗外,神情平靜得讓人捉摸不透。 他佯裝隨意地問:“會不會后悔跟我去看雪?還感冒了?!?/br> 周紫妤簡單回了兩個字:“不會?!?/br> 他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盯著前方的紅綠燈,語氣淡淡的:“你覺得我幼稚嗎?” 周紫妤沒直接回答,語調依舊平緩:“為什么這么問?” 傅西凌沒再開口了。他瞄了她一眼,她也沒再追問,像是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 車子繼續向前開,他心里卻悶得發緊——她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否認。他本來只是隨口問問,但她這個“為什么這么問”,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最不安的地方,像極了當年的重演,只不過他還不知道自己會在什么時候被突然拋棄。 傅西凌郁悶了一路,進了家門小熊也沒來來安慰他, 樂顛顛去找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傅西凌將它拉住,一把提起六十多斤重的大狗,讓小熊跟自己對視,質問它:“你愛不愛我?” 小熊“汪”了一聲。 他抓住兩條狗腿搖來搖去,繼續逼問它,“快說!” 小熊連續叫了好幾聲表示不滿,明明第一句已經回答了,今天這個人類是非要自己說出人話不可嗎? 一人一狗對視僵了一會兒,然后傅西凌托著狗屁股把它抱進懷里,摸摸狗頭說:“寶寶要好好愛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