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公子衷一笑,道:王上,您就別沒話找話了,您也是長于宮中的,處境難道還會與我有什么分別嗎?像我們這樣的人,哪里還有友情呢? 劉樞愀然不語,他說的不錯,這是他們的宿命。上天生其何厚,而其所遇真情又何薄 絲竹管弦聲掩藏了他們這一瞬間的沉默以對。 公子衷飲下一杯酒,道: 實不相瞞,我的生母雖然是王后,我亦是父王第一個孩子,但父王與母親的關系并不好,母親又在我兒時早早薨逝。我從小一直盼著成年,好出宮建府去。父王的孩子很多,這就有了比較,父王向來不看好我,說我胸無大志,不似人君。只有太傅認真教我學問,說我會是個好公子。 不似人君劉樞在心里默默重復了一遍,她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忽而眼中放出一抹精光,說道: 那又如何?自古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權勢再大的人也沒有理由僅憑自己的好惡就改變繼承人。 公子衷卻目露哀傷:正是如此,才是我災難的開始。 王上想知道我為何來到漢國,聽聽我的過往便知。 父王雖不喜我,但我的生活還算平靜。他繼續道:直到有一年,西羌族叛亂,父王親征平叛,打下了一片土地,西羌首領投降,還向父王進獻了自己的女兒為妾室。那女子很受父王寵愛,沒過一年,便封她為羌姬。再過一年,羌姬誕下了一位公子。父王極其喜愛,取名叫鶴松。 鶴松公子?劉樞嘆息著評價道:好生華麗的名字啊。 取這么嬌貴的名字,是要做什么呢? 鄖國王宮的相師說鶴松公子有貴人之相,父王就更喜愛他了。公子衷也嘆道:只不過我是后來才知道,那相師是羌姬安排來的。 他瞧著劉樞蒼白的臉上染上醉酒的酡紅,迷迷糊糊的樣子,也不知聽沒聽進去自己說的話,說話也就更大膽起來了: 我那時年紀也不大,那羌姬一副和善的樣子,對我很好?;钤撐矣薇?,竟曾一度以為她是真心愛護我。過了幾年,我發現朝中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進諫,大臣頻頻指責我的過失,惹得父王更加厭煩我。朝中除了太傅,無人為我說話。 你沒有想過反擊?劉樞問。 沒有公子衷低下了頭,我只想著,再忍一忍,忍到能出宮建府就好了吧。 哼。劉樞慢吞吞的道:你父王肯定不這么想。 是的。公子衷道:無論我怎么隱忍,父王對我的厭惡反而加深,直到有一次,他甚至對羌姬說要廢掉我,改立鶴松為儲君。 羌姬怎么說? 那羌姬果然心思深沉,她聽了這話,非?;炭?,在父王面前淚雨婆娑,說眾人皆知公子衷既嫡且長,如果因為她而廢長立幼,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不如自殺去。 呵呵。劉樞忍不住笑出聲來,好一招欲擒故縱啊。 公子衷道:是啊,父王怎么忍心愛姬自殺,認為她克己奉公,頗識大體,更加喜愛她了。殊不知,羌姬早就在朝中暗暗積蓄勢力,培植親信。待我成年的前一年,她命手下的臣子向父王諫言,說金砂城是鄖國的都城,固若金湯,蒲城和游竹城是鄖國的邊疆,不能沒有能力強的人鎮守。如果讓嫡長子去鎮守其一,這就可以叫百姓順服,外敵害怕,更能顯揚君主的功德。 父王覺得他說的有理,于是便將我派往蒲城,將其他成年的公子們也分別派往邊疆城邑。最后只有羌姬的兒子因為年紀幼小留居金砂王城。 劉樞閉著眼聽著,心下默默評估羌姬這個角色,也對鄖王其人有了大致的判斷,于是默道: 吾聞國家之立,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未聞本末倒置也。 幽幽的一句話,如醍醐灌頂,公子衷一愣,嘆道:王上所言極是。 他咽下一口酒,接著道:我那時年輕,還不知道父王這一安排的用意,更不知道這都是出自羌姬的主意。我只好乖乖的去蒲城上任,我一走,沒過多久,羌姬又向父王吹耳邊風,說她聽聞我將蒲城治理的很不錯,對黔首寬容,是仁義之人,但性情倔強,說我這么有能耐籠絡百姓,而父王已經年邁,整日迷戀后宮,必定影響國事,指不定哪一天,我會以國家利益為借口,返回王都,限制父王,使父王不能再大展宏圖。 她對父王說了這么多,然后又哭哭啼啼叫父王殺了她,這樣一來才不會影響父王的國事和名聲,叫我日后也滿意。 又是一招欲擒故縱加挑撥離間,劉樞默默想著,雖然那羌姬句句不提公子衷的壞話,但是句句都會讓鄖王更厭惡和警惕公子衷。 在一個國君面前頻頻提起他的兒子有多么得人心是叫人非常惱火的事情。 那你父王怎么表示的? 父王哪里舍得殺她,她就在王宮里又哭又鬧,弄得父王百感交集。于是父王對她說,說我既然對百姓寬容,對自己的父親也會寬容的,叫她不要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