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漢王的眉峰幾不可察的皺了皺,隨后說:不急,召使臣來見。 充任此次出使齊國職務的典客大夫來到宣室殿中殿,漢王又問他一些問題,叫他把奏疏中沒有寫明的細節匯報出來。 你是說很多卿大夫都趁亂逃出了淄城?甚至虞師大夫酈淵都不見蹤影? 是的,王上,臣也是在那時候動身返回來的,先齊王的葬禮并沒有辦完。典客大夫如實說道。 去參與治喪的王子王女們呢? 他們一部分在內訌中被殺,一部分四處逃竄嗯還有壓根沒來得及抵達現場的。 竟有此事?后半句話引起了劉樞的興趣,先齊王喪禮盛大,各方云集相應,諸王子王女中竟然還有第一日不在場的?是誰? 典客大夫道:是先齊王小女兒,現任即墨城的城主于,聽說她是由于途中風雪太大,耽誤了幾日,葬禮嘩變發生的時候,她還在路上呢。 王女姜于。劉樞慢慢重復著這個名字,想了一會兒,她現在何處? 這就不清楚了,有人說她嚇壞了,走到一半又返回即墨去了,也有人說,她害怕兄長們之間的競爭會波及到她,于是逃往魯國去了。 劉樞低聲道:魯國是齊國的聯盟國,若她真逃去魯國,那還不算笨。 之后,漢王沒再問其他問題。 她在宣室殿木制的回廊上來回踱步,一邊思索,道: 相國的意思是支持公孫勉上位,只因姜勉乃齊王最正統的嫡長孫,支持他總沒有錯,漢國距齊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選錯了,我們也是站在禮法這一邊的,日后新王即位,也不會過分苛責漢國 眾人聽到這一句,都心下默然,中書舍人潤了潤筆,準備開始記下這個意思。 然而劉樞熟視無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可寡人并不認同。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像為這個初夏蒙上了一層寒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蟬。 漢王的龍靴有節奏的踩在木地板上,踱來踱去,節奏慢吞吞的,木板咯吱作響,如此氣場叫眾人都不敢吭出一聲。 想想看吧。劉樞接著不緊不慢的道: 若漢國支持了姜勉,就算他能繼任,也不會感謝漢國,只會念著全賴他嫡長孫身份的功勞;若是旁人繼位,則必然會怨恨漢國。 漢國與齊國并不接壤,即使有些小摩擦也不會動起兵戈,因而他們不必為這份怨恨付出任何代價,對漢國表示適當的怨恨還能展現出新齊王的強硬做派,從政治上講,這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說放在十年前,甭管她這一番論點有沒有道理,一定會有卿大夫冒出來勸諫她的想法,否定她的論述,并用一種請求的語氣強迫她向相國的觀念靠攏。 可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敢在劉樞跟前當面講反話了,她漸漸有了自己的勢力。 漢國不會支持任何人!劉樞給出了她的結論,她停下步子,面向眾人。 無論是公孫勉,還是四處作亂的旁支王子,又或者是流離逃竄的王女,寡人都不會支持!在局勢尚未明朗之前,支持任何一方,都是在拿漢國的權能做背書。 她講完,瞧了一眼身側,淡淡道:舍人,記下來吧。 王庭舍人手中的筆一抖,不敢下筆。 有卿大夫小聲道:王上,國政大事,是否需要三公會審? 劉樞嗤笑一聲,如今的漢廷哪里還有三公啊,只有高傒一人罷了。 于是她閑閑的道:相國大夫又沒有了解事情的全貌,若他今日與寡人一道多聽一些事情,肯定會和寡人想的一樣,你說是吧? 這 劉樞向前邁一步,學著那大夫的語氣道:相國大夫總是與寡人意見相通,政見合一,怎么會有分歧呢,嗯? 這下徹底沒人敢反駁一個字了。這句問的誰敢說不是呢。 王庭舍人的筆在竹簡上點了又點,眼觀六路,猶猶豫豫。 舍人!大常侍聞喜忽然叱道:做好你的本分。 王庭舍人渾身一個激靈,心下一橫,只好不管不顧的按照漢王的意思奮筆疾書起來。 旬日后,等高傒回到灃都的時候,使臣已經帶著漢王的意思出發前往齊國了 高傒不滿是肯定的,但他不至于因為這個就和漢王翻臉,因為這類外交事情并不直接影響他的權力和在漢國內的計劃。這事只能像一根魚骨頭一樣卡在他的喉嚨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憑白惡心自己。 漢王似乎也很知道分寸,除了這樁外事,她沒再對任何事指手畫腳,安安靜靜地當她的閑散君王。 她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一樣,游走在獵場邊緣,時不時突然伸出爪子撓你一下,輕輕擦破對方一點皮,然后又若無其事的離開邊緣。這雖然叫人心里不舒坦,但又沒理由大動干戈的找她興師問罪。 高傒嫌惡的吐出一口痰,在自己的府邸里打轉,叫道:前幾日給散騎大夫看的名冊怎么還沒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