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傳醫正。她平平靜靜的吩咐。 劉樞沒有將匕首從侍女身體中拔出來,所以那侍女還一息尚存,不至于快速死去。 一個小宦侍領命匆匆忙忙出去了。 她的眼神又落到遠處一座香爐上就是方才侍女添香的那一個,她說:將那香爐的灰收起來,存著。 聞喜去辦了。 將窗子全打開。 又一個小宦侍跑去照辦了。 王庭舍人何在? 臣在。從眾人中擠出來一個大夫,手里時刻拿著毛筆和竹片。 王庭舍人,是專門為君王起草文書的宮內官職,然后將這些代表君王意思的文書送去有司各部門處理。 劉樞繼續吩咐:侍女私用迷香,迷惑君王,自薦枕席,該如何記? 舍人俯身,唯。臣明白。 這顯然是一件觸及刑律的事件,記完后,該交由廷尉論處。 劉樞淡淡又添一句,若是受昌邑侯指使的,又該如何記? 舍人手一抖,差點掉了筆。 昌邑侯,就是當今國舅,王后的哥哥,相國的獨子,高封。 醫正此時趕了過來,來了四個人,停在十步開外。 劉樞招了招手,允許他們近前來。 三個人先輪流為劉樞測了脈象,意見統一無誤后,取銀針在她手上灸了幾個xue位,緩解迷香的作用,又開了藥方,叫助手速速去煎藥。還有一個醫正抽空去探查那侍女的癥狀。 此時窗戶已經全打開,混雜著飛雪的冷風吹進來,加上針灸的作用,叫劉樞才真正感到清醒了一些。 方才,她其實頭暈目眩,全憑毅力在硬撐。 王上請寬心,只是普通的迷香,過一會兒就會好的。太醫令恭敬地稟報著。 劉樞點了下頭。 一旁那個探查侍女的醫正也來匯報:王上,這侍女應該是一刻鐘前服用過楉果。 這句說完,眾人一瞬間全都噤若寒蟬。 這侍女不僅僅是要自薦枕席,還想要受孕。 劉樞還是像方才那樣點了下頭,抬眼看王庭舍人,舍人,現在會記了嗎? 舍人艱難的垂下頭。 都不用深入推理,這樣的事情,以及其背后的目的,只有高封做得出來。 還能活多久?劉樞冷冷問。 她問的是那侍女,醫正道:若匕首不拔出來,包扎一下,還能堅持一個時辰。 好,將這侍女仔細包扎,然后,送到國舅府邸去。他自己的人,自己處理吧! 眾人頭頂感到一陣涼風吹過。 劉樞的目光又落回到舍人身上,目光如有實質一般,舍人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脖頸。 舍人,記完了嗎? 記記完了。舍人的手捏著巴掌寬的竹片,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卻沒有一字真的敢提及昌邑侯。 好。劉樞一笑,又咳嗽起來,沒有看舍人寫的什么,揮揮手,叫他下去。 不用看,劉樞也知道上面會寫些什么,她更知道眼前的舍人不會把高封寫上去。哪怕人證物證俱在,也不會寫。 王庭舍人,從來都不是她的人。 聞喜默默垂下眼皮,他是明白王上的。 這么多年,禁錮在這王宮里,劉樞還是悟懂了一項能力的。那便是,在這偌大的王廷里,哪些人屬于相國,哪些人屬于高封,哪些人屬于自己,哪些人又屬于別的什么人她心里全都有數。 并且,她也學會了不表現出來。 有些東西,只能靠自己悟的,旁人都教不得。 若說她怎么悟懂的,倒也有獨特路徑: 就在那些她沒日沒夜翻閱的奏章中,在那些相國一條條頒布下去的政策當中,都藏著謀劃的痕跡;那些在大朝會上聽似是廢話連篇的大夫們的政論,也藏著幾多派系的勾心斗角。 只要仔細去聽,仔細去分辨,一樁接一樁的事情,連起來,串起來,都浮出一個術字。 燕過留痕,只要存在,就會在字里行間表現出來。 那些人無論打著多么正統忠誠的幌子,可利益的落點在誰身上,不會說謊。 這些東西,沒人會教。不過,對于天賦異稟的君王,看多了,見慣了,也就能悟懂了。 王上,叫宮人侍奉您歇息吧。聞喜的聲音充滿慈厚。您面上的血還沒擦。 好。劉樞隨便指了兩個侍女,她們上前來。 君王站起來,一拂袖,其他人靜悄悄的退散。 殿中又響起了咳嗽聲。 第45章 高蟬 高蟬 冬日的晌午仍舊是寒冷的, 陽光沒精打采的照在殿宇屋頂的白雪上,顯出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 膏粱殿里正熏著濃烈的月麟香,甜膩的香料味充盈整個宮殿。 這座屬于漢國王后的寢殿里布置相當奢華, 織錦的帷帳金絲燦燦,玲瓏的燈臺珠光寶氣,一切都與宣室殿那邊樸拙又莊嚴的格調截然不同。 年輕的王后剛沐浴過, 粉嫩的臉上泛著水汽,此時她正斜靠在軟榻上,吃著一碗甜羹。她的對面正坐著她的兄長, 當朝國舅高封。兄妹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些不打緊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