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酈壬臣知道,卓寮前日愿意將那些與高傒的仇怨過往告訴她這個只認識兩天的人,并非是卓寮的口無遮攔,實際上,在此之前卓寮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那段往事。 她們只是進行了一場交換。 卓寮看出來酈壬臣對高傒的過往異常感興趣,似乎那對她來說是一條很重要的消息。一個來自齊國稷下的士人為什么會對遠在漢國的權臣的往事那么感興趣?卓寮不想關心,但是酈壬臣好奇,她便告訴了她。 這樣一來,作為靠嘴皮子吃飯的謀士,酈壬臣不會不懂得卓寮的意思她也需要貢獻出自己的智慧來換取這條消息,為卓寮謀劃一條方法出來。 但她沒能兌現。 酈壬臣很明白現下卓寮的境遇,表面上看去風光無量,實際上已經走到了風口浪尖,沒有任何一個國君會允許如此強勢的商賈在自己國內存在,卓寮也沒有辦法抑制已經膨脹到無以復加的資產。生意大了,就不再是一個人能左右的了的。 但也幸虧鄭國的經濟對商貿的依賴太強了,鄭伯一時半會兒不會動卓寮。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卓寮很大度的擺擺手,理解酈壬臣的無奈,她也完全懂得當今的鄭伯是何等油鹽不進之人。 如果連稷下學宮祭酒大夫的親授高徒都不能為我尋到一條出路,那么看來就是沒有出路了。 卓寮輕描淡寫的說著,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我本也沒抱什么希望的。 酈壬臣觀察她一眼,說道:出路并非沒有,就看卓君是只愿在鄭國找,還是別處。 卓寮有些意外,但還是不在意的笑笑,我的營生大都在鄭國,還能去哪找路呢? 酈壬臣道:您還記得前日在下說的那樁漢國的生意嗎? 記得,可我在漢國向來不布置產業。 倘若在下說,在下看重的并非您的貿易產業,而是您這個人呢? 卓寮一怔,少卿是什么意思? 在下曾贊嘆您很擅長聚集財貨,比旁的商賈之人更具眼光。 那又如何? 酈壬臣笑道:我們士人都講齊家治國,在下認為,您的能力不僅僅只限于管理一家之財。 卓寮詫異的看向她,這句話的意思很好猜。說她不僅限于管理一家之財,那便是管理一國之資了? 卓寮聽懂了,但她不敢應。這確實是一項卓寮從未想過也沒敢想過的大生意。 您不必急著回復在下,您只要想一想便好。除了像白乙丙那樣用卑鄙手段以外,從商人到士大夫的距離也許并不那么遠,在下是說,堂堂正正的。酈壬臣很體貼的說。 卓寮沉默了。手邊的仆僮牽著一匹馬,她把馬韁繩遞給酈壬臣,又從另一個小僮手中拿過一包東西。 這是 我會好好考慮你說的話,我做商賈的確夠久了。但這東西請務必收下。 卓寮又恢復了平時的灑脫,展開包袱來,笑道:我第一日便見少卿風姿不凡,就順手叫布莊做了幾件衣袍,區區身外之物,萬勿推辭。 酈壬臣垂眸去看,只見那包袱中有三四件衣物,都疊放整齊,樣式花紋與她第一日選的那件蟹青色的衣裳很相似,看來卓寮一直在周到的觀察她的喜好。這樣的送別禮,不輕也不重,卻足夠用心,這又是一層周到了。 酈壬臣心頭一熱,在下出齊國以來,一路流離失所,幸遇卓君這樣的朋友,感念至深。 卓寮的好朋友遍天下,酈壬臣只是其中之一,并不有多特殊。但對于酈壬臣而言,這卻是很少有的一份友情。 卓寮哈哈一笑,將包袱系好,塞給她,好啦,山高路遠,佳期再會。 她望向遠方的大路,冰封的潏江白茫茫一片,酈壬臣站在江畔,一身麻白的袍服在寒風中被輕輕吹動她還是更習慣這樣素凈的著裝,身如玉竹,臨風翩然。 卓寮看著她,又忍不住問了最后一句:少卿此次去漢國,是打算留下?還是只是像鄭國一樣試試看? 酈壬臣淡淡一笑,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無論哪國,若在下偶得官位,都恭迎卓君登門,并肩而仕。 卓寮也笑道:那我只好說茍富貴,勿相忘咯! 酈壬臣和田姬上了馬,兩匹快馬疾奔而去。 卓寮舉目望著快馬遠去的方向,酈壬臣的身影溶在那上下一白的冰原之間,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想,這樣如蘭草般的君子,會選擇將自己的滿腹經綸奉獻給什么樣的君王呢? 第44章 冷面君王(國慶加更) 冷面君王(國慶加更) 漢國, 灃都。 今年的雪下的似乎尤其多,就和七年前的那場一樣。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在王宮各個建筑的屋頂上,厚厚的一層, 像棉被。 漆黑的廊檐,素白的雪,凌冽的風, 這是一個肅殺的所在。 下雪的世界總是格外安靜的,就連宮人走動的聲音也極輕。 王上,該進藥了。一個侍女輕手輕腳的閃進宣室殿, 手中的漆木托盤上放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垂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停在王座的十步開外, 將托盤向座上的人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