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酈壬臣一言不發,寒涼的月色下,她看到女孩的眼中似乎蓄起了一汪淚,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她的心一揪。 女孩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希望這個混蛋被天打雷劈去見閻王! 酈壬臣收回探在山匪頸間的手,他已經在閻王殿了,她說,因為你已把他打死了。 直到酈壬臣說出這一句的時候,驚才意識到面前的山匪已經是一具死尸了,一陣寒風吹過,頓時叫她感到透骨的冷。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映著月光,酈壬臣看到驚的額角流下了一滴液體一樣的痕跡,你受傷了? 隨著她這一聲提醒,驚也才忽然感覺到自己臉上有溫熱的黏液淌過,她抬手抹了一把,嗅了嗅,是血。 沒啊驚奇怪自己明明沒被山匪扎到怎么會有血。 她剛把血抹去,又有新的血淌下來。她順著臉頰去摸,待摸到額角上的時候,手觸到一片皮膚,頓時覺得火辣辣的疼,這才知道自己早就不知何時掛了彩了。 想來應當是那山匪第一次扎她喉嚨的時候,她一下子沒完全躲開,匕首貼臉而過,劃傷了額角。 方才驚不知道自己負傷了,心情又緊張,沒覺得疼,現在知道了,立馬開始感到鉆心的疼。她扯下山匪身上一塊布條,捂住受傷的額角,并不在意,沒事,很快就好了。 她們聽到有腳步聲走近,同時緊張起來,如果讓坪城的官兵知道這里剛打死了人,那就更糟了。 好在是虛驚一場,因為來的人是田姬。 你怎么才來。驚憤憤道。 田姬剛跳下壕溝來,正要解釋,酈壬臣卻先一步替她說道:她不會武術,來了也是添亂,而且,咱們也沒叫她來啊。 田姬趕緊點點頭,補道:方才我見你們在官道中間打起來了,正猶豫要不要出來,卻見那山匪又撲向了主人,我便立馬翻出壕溝,跑來相助,沒想到等我趕到時,這邊已經沒有了打斗聲,我只好沿著壕溝一路找過來,看看你們是在哪個位置,現在才尋到。 聽她這么說,驚不再抱怨了,而是看向酈壬臣問道:你竟然替自己的奴仆開脫? 驚又想到酈壬臣教會田姬識字學文的事,她的心中又開始冒出酸楚了。 呀!你受傷了。田姬看到驚用胡亂揉作一團的布條死死捂住額角,便湊上去,移開那條布,又扯下一塊山匪身上的布料,兩條綁在一起,替她纏在頭上,一圈又一圈,牢牢將傷口包扎好,最后打個工整的結。 田姬包扎完,叮囑道:要是得空,你回去抹上點燒酒,若找不到酒,就涂上點鹽水也行,可不能污了傷口,害了溫病可不得了 她正囑咐著,卻見驚的眼中不知何時落下一滴淚來,駭的她不敢再多說了。 你怎么酈壬臣也嚇了一跳,不過眼下的情況,任何語言安慰都是徒勞的。 夜深了,烏云遮住了月亮,周圍什么也看不見了,她們聽到驚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回去還有什么用呢?我會死的,阿青也會死的。 什么意思? 三人一時陷入靜默,驚站起來,道:全告訴你們也無妨了! 她抹掉臉上混著血水的淚水,阿青懷了身孕,現在月份大了,馬上臨盆,什么重活都干不得。干不了活,主人自然就不給她飯吃,她沒爹沒媽,靠什么活? 驚的嗓音幾近哽咽,我便想著多干一份工,多領一份飯。我一面砍柴、漚肥、翻土,一面替主人養一冬天的羊,這樣才多一碗飯吃?,F在好了,我弄丟了羊,也沒拿回錢,主人定是要打我一頓,不僅不會給我兩碗飯,還要扣我一個冬天的飯食。 我餓一冬天倒沒什么,我挖野菜、啃樹皮也能活下來,又不是沒經歷過,可阿青跟著我的話 驚講不下去了,因為她的眼中又涌出了冰涼的淚水。 一個即將足月的孕婦,能夠熬過這個冬天嗎? 原來一切竟是這樣。酈壬臣心下喟嘆,終于明白了這兩天遭遇的所有事情的始末因由。 驚為了自保,學會了在小主子手底下過兩招的功夫,后來又陰差陽錯為了阿青向小主子動了手,帶走了阿青,阿青懷孕后,驚又主動多干一份活,養活阿青。 小主子卻懷恨在心,故意叫驚弄丟一只羊,害她們沒吃的。于是驚被逼無奈便搶了從鄭國邊境過路的酈壬臣,賣了她們的馬匹,企圖重新買一只羊填回去可天不隨人愿,兜兜轉轉還是一場空。 酈壬臣梳理著所有事件的經過,只得出一個無奈的結論:從頭到尾,驚和阿青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作為奴隸,她們的一生都是被動而窘迫的,哪怕她們什么也沒有做錯過,也依然無法抵抗紛至沓來的災難! 如果你愿意的話酈壬臣吐出幾個字,卻沒有繼續往下說。田姬知道她的心思,但同時也知道她從不說沒有把握的事情。 反正我要死了,我把你們的東西還給你們吧。驚領著她們又回到了鄢邑,回到了谷倉,從米缸中扒出了一柄劍和一個行囊,行囊里是兩件換洗的衣服以及一點寒磣的散碎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