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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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涅點了點頭,臉上沒什么表示。 仿佛要嘲笑阿洛心胸狹隘,證明他特意趕過來坐鎮只是多此一舉,她接下來完全沒有刁難芬恩,反而認真詢問了許多,處處透出她對芬恩履歷的熟悉: 此前參與過哪些與異界漂流物相關的行動?有沒有找到想更加深入鉆研的領域?或者有什么新的感興趣的方向?認為自己在新的十三塔衛隊中適合什么位置?之前他自封的秘書官還有興趣嗎?…… 從芬恩銀斗篷時期的經歷,到現在在千塔城的生活狀況,還有對于未來的期望,乃至于拿他自封秘書官的事情打趣,方方面面,迦涅一個沒漏下。 即便是阿洛,也很難從這些問題里挑剔出什么險惡用心。 “很高興和你聊了很多,富勒先生?!卞饶昧饲米烂?,會議室門就自動打開了。 芬恩頂著迦涅友好微笑的強大攻勢,懵懵地站起來,向隊長和副隊長點頭致意,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往外走: 這真的是正經面談?竟然不是走過場,草草打發掉阿洛的支持者? 厚重的木門在芬恩身后闔上,會議室里頓時只剩下迦涅和阿洛。 迦涅吸了口氣,側首迎上阿洛的注視。 她維持到現在的友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有整整三天。但也僅僅過了三天。 這點時間根本不夠忘記上次爭吵的細節。只是對視,雨夜失修宅邸中互相指責的回憶便即刻復蘇。不愉快的收場、分別前迦涅拋下的狠話,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我不記得有邀請過你?!卞饶浔氐?。她不想盯著對方的臉看,視線于是下移。 剛才沒來得及留意的細節頓時進入眼中: 阿洛的法師長袍一如既往敞著,襯衣領口紐扣卻扣錯了一個。 他的衣襟于是不倫不類地揪出了一團鼓包——完全就是睡夢中突然得到消息,還沒清醒過來就隨便套了身衣服,匆匆趕來的模樣。 早晨九點多還在睡大覺……這家伙現在竟然那么懶散了?迦涅有些嫌棄地皺眉。哦,不過他還算個傷員。 阿洛順著她的視線往衣襟看,表情僵了一瞬。 他很快調整好神態,淡然自若地去解紐扣,讓那兩個襯衫扣子去它們該去的位置,口中則說著和動作不相干的正事:“我對所有人都還算了解,如果你和他們聊過之后還有疑問,有我在場會更合適?!?/br> 迦涅還以為他會一上來就全盤否決她的計劃。對方卻態度平靜、甚至稱得上謙和,她不由訝然盯他一眼。 阿洛正在扣第三粒紐扣,敞著的衣襟間分明的肌理輪廓線一閃而逝。 迦涅愣了一下,毫無來由地回想起來,生長期的阿洛抽條太快,以致于他有陣看上去像消瘦的樹樁,長長的一條在人群里極度醒目。有次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時候,她的額頭隱約磕碰到他胸口的骨架,雙方都是立刻齜牙咧嘴。 哪怕從身體構造上講,眼前的青年也已經和她記憶里的少年人完全不一樣了。像是兩種生物。 這么一怔愣,迦涅就忘了錯開視線。 阿洛確認完自己這次沒扣錯鈕扣,抬眸與她恰好對上。他詫異地揚起眉毛,快速游移的綠眼珠隨后泄露懊惱,原本到嘴邊的話也忘了。 禮節上來說她不應該盯著陌生人整理衣物。但事已至此,這個時候再突然別開臉,那就太刻意了。而且她也沒看到什么。 真要說失禮,那也是大喇喇地直接在她邊上解衣扣的阿洛更加失禮,失禮在先! 迦涅飛快地說服了自己,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地說:“我會自己做判斷?!?/br> 阿洛目光閃了閃,也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那么,對芬恩你怎么看?” 她干脆地搖頭:“他不夠格?!?/br> 兩人間若有似無懸著的那縷潮濕空氣頓時凍住。 阿洛寒著臉為芬恩辯護:“回收漂流物看重的是經驗而非理論。他看事情的角度也很有意思,不會被魔法學府的條條框框困住?!?/br> 他頓了頓,放緩的聲調透出指責的意味。 “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他相當于我的助手?!?/br> 迦涅不為所動:“芬恩·富勒的問題不在于背景。即便論在銀斗篷的資歷,也排不到前幾名。對比千塔城其他衛隊成員的平均水準,他差太多了。如果你想要留他使喚,副隊長可以聘請編外人員為私人助理,薪酬自理?!?/br> 阿洛單手撐在桌子上,支著額角側過身端詳她,哈地一聲笑:“看來你已經打定主意要讓他滾蛋。那么請問尊敬的隊長閣下,你這次打算清退多少人?” “三分之一吧?!?/br> 阿洛看著她沒說話,臉上寫著‘你開玩笑吧’。 迦涅任由他打量,悠閑地拿著羽毛筆在手里把玩。 原來的銀斗篷成員雖然確實或多或少有出挑的地方,卻絕非不可替代的逸才。如果她真的打算好好經營十三塔衛隊,現在近五十人的規模大可以直接砍掉一半,她向來主張少而精。 但她的真實目的在于擠兌阿洛,用最快最穩妥的方式向古典學派的那幾位賢者展示她的誠意,以便盡快接受考驗晉升魔導師。所以她沒必要太費力氣。 “不,不會那么簡單?!卑⒙搴鋈徽f道。 迦涅下意識確認自己身上防御讀心術的護符還在。 對方瞇了瞇眼睛,不急不緩地推理:“三分之一應該是你預留好空間的價位。我猜你打算先否決掉三分之一的人,等面談結束,把消息散播出去,讓所有人慌亂起來。然后再‘適時讓步’,留下其中的一部分人?!?/br> “最后,你不僅成功趕走原本就打算趕走的小部分人,還營造出妥協的假象,賣一波人情,又好對大人物交代,”他笑了聲,啪啪為她鼓掌,“不愧是大小姐,好周全的計劃?!?/br> “隨你怎么猜?!卞饶娌桓纳?。 阿洛確實猜中了她的策略。但完全沒關系。 保密原本就并非她達成目的的前提。再說了,他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卻沒法阻止,難道不是更好嗎? 阿洛一推桌子站起來,椅子在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哀鳴。 他徐緩卻用力的吐字壓抑著蓬勃的怒意:“我招攬的每個銀斗篷成員都有充足的理由留下。你有怨氣就沖我來,不要把他們也牽扯進來?!?/br> 迦涅抬頭看著阿洛,微微一笑:“現在才說這種漂亮話,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從她代表古典學派接受議事會的委任,他做出布置應對她空降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絕不可能是純粹的私怨。十三塔衛隊是他們過招的場地,衛隊成員又怎么可能始終置身事外? 阿洛啞然看了她好幾秒,好像也察覺了她今天的態度格外冰冷堅硬。他深吸一口氣:“開條件吧。要我怎么做,你才會放過現在的十三塔衛隊?” 很好,就是這樣,迦涅想。對話的走向在她的把握中。無論阿洛說什么怎么做,這一次她都絕不會放任情緒失控。 于是她以清脆卻也冷淡的聲調回答: “第一,放棄十三塔衛隊; “第二,離開千塔城,除非受邀請不再踏入城中一步; “第三,十年內不以你的名義發表任何著述?!?/br> 迦涅每說出一個條件,阿洛的臉色就愈加蒼白。 離開千塔城對于任何一個法師來說,都是個殘忍的要求。畢竟對不少人來說,僅僅是從家鄉走到這座塔樓林立的古都,就花了不知多少精力和年月。 而十年對法師來說或許不那么漫長,但也足夠讓一代新星變為舊聞,甚至徹底被遺忘。 迦涅就像沒看到阿洛的神色,淡然無波地總結:“做到這三點,奧西尼家就當不曾有過你這個學徒,十年期滿,你之后做什么都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至于十三塔衛隊,在合適的時機,會有合適的人選接手,在那之前,我會以正常態度對待它?!?/br> 阿洛的身體因為憤怒到極致而打了個寒顫。他過了好幾秒,才低啞地問:“你真的覺得我可能同意這種條件?” 迦涅的金瞳動了動,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接受與不接受是你的事。你想知道我們的條件,我代表奧西尼家回答了,僅此而已?!?/br> “我們,代表奧西尼家……”阿洛嘲弄地輕聲重復,“這是你的新策略嗎?縮到姓氏后面,一張口就只有立場。我以為你明白的,立場不是一切?!?/br> “立場不是一切,但能決定大多數事?!?/br> “包括為你我的關系定性?” 迦涅露出“不然呢”的神情。 阿洛抿唇,難以啟齒地停頓了須臾。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輕而飄忽,好像這時候打開窗戶,涌進室內的微風就會將它吹散。 他低聲念:“好,你做什么都是為了奧西尼這個姓氏,你有苦衷,你有要背負的,我可以理解。但我以為再怎么爭吵,你和我一樣,還是珍惜這段關系的?!?/br> 迦涅終于不再維持冷淡的假面,笑了出來:“沒見面就開始架空我這個隊長,拒絕為五年前的事道歉,還認定我是出賣你的叛徒。你對珍惜的定義很有意思?!?/br> 阿洛僵硬地閉了閉眼。 有一瞬間,他顯得懊惱乃至于說后悔。 “你和我斷絕聯系太久,突然空降隊長位置,事先沒有給我一點心理準備。我以為那是直接宣戰的意思,所以做出應對。是我想得太草率,應該先和你見面再決定怎么行動?,F在我愿意和你合作,這是真心的?!?/br> 他重新擺正剛才推搡到邊上的椅子,落座后身體略微前傾,盯著她的眼睛,誠懇的表情有一絲難堪的僵硬: “告密的事……我也缺少更有力的證據。那種事確實不是你的作風,我道歉,我錯怪你了?!?/br> 迦涅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仍舊保持沉默。 阿洛從身體到表情的僵硬愈發明顯,他的綠眼睛無措地閃動起來。隔了好幾拍,他試探性地補充:“對不起……?” 迦涅失笑,也確實笑出聲了。 她柔和的低笑刺中了他。 黑發青年一下子坐直了,緊繃的身體進入蓄勢待發的反擊態勢,隨時會從椅子上彈起來。 “你好像真的以為我只是在為你冤枉我而生氣。不是那樣的,阿洛?!卞饶鶞睾?、甚至稱得上和氣地說道。 她都有些驚異于自己的平靜。 回到千塔城這短短十天里,不算今天,她和阿洛已經爆發了三次沖突。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導火索,每次都會挖掘出新的罪狀和指控。 但每一次的爭吵焦點、乃至矛盾爆發的節奏都似曾相識。 烏里的提醒固然促使她下定決心,但在那之前,反復的爭執已經讓她疲倦。 “你針對我、你懷疑我出賣你的事其實都根本沒有那么重要,”迦涅用力地一搖頭,好像這么做就能甩脫包裹他們的膠著氣氛,“哪怕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給出的條件也不會有任何改變?!?/br> 有那么片刻,阿洛臉上一片空白。 隨即,他的綠眼睛近乎絕望地閃爍起來: “我理解你有身為繼承人要堅持的立場,那么這樣,隊長由你來做。你要裁掉隊員,可以,但我要保留出資留他們下來的權利。如果你覺得還是不夠,那么賢者塔可以收回所有資金援助,像以前一樣放任我們自生自滅。養活他們我來想辦法。 “衛隊不會在千塔城宣揚門和漂流物的知識,低調做事,盡可能不觸及古典學派的諸多禁忌。這點我也可以保證。 “直到你晉升魔導師為止,我會盡量避免在千塔城公開露面。如果你需要,之后十年,二十年,奧西尼家出現的場合我都會避開?!?/br> 相比之前,阿洛的這番提議已經多有讓步。 但迦涅輕而堅定地回絕:“我已經把條件說得很清楚,不用再多,但不能少哪怕一點?!?/br> 只是那么一句話,就徹底擊碎了殘存的假象——或許還有談判的余地。 阿洛騰地起身面朝窗外。再繼續看著她似乎讓他難以忍受。 他花了點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向來能說會道,說話時情緒豐富且有感染力。然而現在,他吐出的每個詞、每個音節里的怒氣和期待都一下子抽空了,只剩下麻木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