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靈的目光輕緩地放到他身上，想起自己埋在他肩膀上掉眼淚，耳廓攀上一層粉，抿了抿唇道：“恩。剛才對著你發泄情緒，抱歉?！?/br>
    禹靈總覺得隨意對他人宣泄自己的極端情緒會給人帶來困擾，所以會為自己克制不住展露的傷心難過而道歉。

    他柔軟至此，鐘檠只覺得更心疼，傾身握住他的手背，指尖捏在掌心，“我愿意接受你給的任何情緒，永遠不要對我道歉，靈靈?！?/br>
    禹靈望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縮回手。

    鐘檠跳過先前的事不再提，“六點多了，我帶你去吃晚飯？”

    聽他提到時間，禹靈便掀開毯子，“我mama在等我……”

    “她來過電話，我跟她說你會晚點回去?！辩婇寻矒岽掖艺酒饋淼挠盱`，替他拿上鑰匙將人往門外牽，“走吧，去吃好吃的?！?/br>
    半強硬地帶人吃完飯、買了小蛋糕，鐘檠把他送到單元樓下，禹靈關門的動作一頓，發現又沒開車回家，轉頭對另一側同樣下了車的人道：“明天不用來接我的?！?/br>
    鐘檠站到他面前，右手穿過他身側抵住車門，將人圍在中間，笑了笑緩聲問：“草莓牛奶好像也很適合靈靈，我明天帶給你？”

    禹靈垂下眼，挪開擋在旁邊的手臂，忽略他的調侃，“我上樓了?！?/br>
    眼前人側過身，鐘檠便順勢靠近他耳后，“明天見，靈靈?！?/br>
    禹靈仰起臉，察覺對方不會輕易改變主意，只好應道：“明天見?！?/br>
    他走進樓道繼續往上，在離自己家還有一層樓的距離時，上方的燈卻先亮了起來。禹靈抬頭，見有人正好在樓梯口，“師語，要出門嗎？”

    師語等他一步步踏上平層，終于能把獨自醞釀許久的話誠實說出口，“我在等你?！?/br>
    禹靈略微驚訝，還來不及問，對面的人率先把一本冊子遞到自己跟前，動作透著些生疏緊張，“我想把這個給你?！?/br>
    遞過來的是本書，裝幀精致，封皮嶄新，應該就是他要出版的漫畫。禹靈推辭：“這是出版社寄給你的樣本吧，第一本書很有紀念意義的，還是留著比較好?！?/br>
    師語搖頭，想說送給你更有意義，然而這樣顯得露骨的話對他而言實在難以張嘴，半晌憋不出其他理由，只堅定道：“我想送給你。不是貴重的東西，你收下吧?！?/br>
    他把書又往前送了送，禹靈猶豫過后還是沒有再三推開他這份好意，接過書道：“謝謝，等上架那天我自己也會去買的，你畫得很好，以后一定還會有更多本的?！?/br>
    “恩?！睅熣Z隨著他的話點頭，似乎只要是禹靈說的，未來就絕對能實現。

    兩人簡單地聊完天，禹靈開門進屋，呂月正坐在客廳看電視，見他回來便讓他去冰箱里拿冷藏好的綠豆湯喝。禹靈放下手中的東西，盛了兩碗冰涼涼的綠豆湯端到茶幾上，母子兩一起邊吃邊看綜藝。

    綠豆沙沙綿綿，混著湯水入口清甜，不多久就能灌下一碗。禹靈捧著空碗，靜靜盯著殘留在碗壁上的豆綠印痕，良久，忽而小聲問：“mama，我是不是給你添了挺多麻煩的？”

    呂月怔愣一瞬，調小電視機的音量，轉頭關心地瞧他，“怎么會，小靈什么時候給我添麻煩啦？”

    禹靈輕輕道：“因為我和其他男孩子都不一樣?！?/br>
    呂月覺察到他的言下之意，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情緒，慈愛地拍了拍他手背，“不一樣有什么關系？小靈是我的孩子，我只覺得高興，從來都不麻煩?！彼还虐?，五年前被叫去學校的那天她就接受了禹靈的不同——即便和其他人有再多的差異，禹靈都是她的心頭rou，比任何人都重要。

    母親的態度雖然平靜溫和，禹靈依然能體會到她傳達過來的對自己最純粹的愛，心底僅剩的不安也軟化，整個人都顯得輕松柔和，琥珀的瞳孔溢出幾分由心而生的明亮。

    *

    寄出新做好的旗袍，禹靈對手頭上的下一件定制稍稍犯難，一連兩三天都不斷地畫設計圖、推翻、再重新畫，總是調整不出想要達到的效果。他握著筆，在紙上隨意勾勒，時不時地停下來思考。

    鐘檠下午過來時便看他又跟前兩天一樣一動不動坐在桌前，不放心地問：“吃飯了嗎？”

    禹靈抬眸瞧他，須臾后視線再度落回紙上，“吃了一點?！?/br>
    這“一點”也不知道是多少，鐘檠擔心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衣服上不好好照顧自己，抬手抽走了他的鉛筆，提議道：“米酉跟我說他新設計了一件衣服，想要你去看看，我們去一趟？”

    “我？”禹靈疑惑，“為什么要我去？”

    “他說風格比較適合你?！辩婇雅沧咚募埞P，將人拉起來，“就當是去逛逛?！?/br>
    “可是我還沒有畫好……”禹靈一步三回頭，想回到自己的小桌前。

    鐘檠動作溫和、態度堅決地把他帶到店外，邊勸邊打開車門，“一直待在店里會悶的，沒準別的地方逛逛就能想到了?！彼氖终迫艏慈綦x扶在禹靈腰后，示意對方上車。

    禹靈望著店門，目前對新旗袍確實還定不下好的想法，考慮過后便聽他的話先一起去米酉工作室。

    兩人剛進裁衣間，米酉就迎上來，推著禹靈走到中間，勾出別在腰上的卷尺朝他比劃，“來，給你量一量?！?/br>
    他一番動作讓禹靈更迷茫了些，“不是要看設計的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