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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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是宗明一字一句,親手寫出來的主角。 他怎么可能不喜歡他。 這種喜歡究竟是在什么時候變質的,宗明無從知曉,只有在回過神的那一瞬間,宗明才恍惚地察覺到,律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 這些喜歡、這些愛恨交織在一起,讓宗明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心動的感覺還未完全擴散,宗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去看那被密紋緊緊包裹的規則之書。 它一動不動,似乎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宗明望著自己的罪證,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魔神的手指發顫,正站在那里,紅著眼睛等待他的回答,宗明并不是喜歡折磨他人的類型,相反,他習慣于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從不會去刻意制裁他人。 但現在,律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被他所裁決一般,臉上的血色都淡了,他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經歷著割rou般的折磨,律用一種哀傷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宗明在這個時候回答一句不字,他就會被全世界拋棄。 像自己咬著狗鏈,卻被主人遺棄在原地的野獸。 宗明握住他的手,對他說:“你很重要?!?/br> “就算你之前……對我做了那些事,”宗明可能從來沒說過這種話,以至于說一會就得停下來思考,律的呼吸都在隨著他說話的語氣起伏,他的生命被宗明死死握在手中。 宗明說:“但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也仍然會來找你?!弊诿髡f的話,讓律想起了在圣殿里發生的一切,他暗紅色的眼眸微微眨動,視線像一把刀,又像一片逐漸融化的糖:“你一直在用行動來救贖我,一直在我的身邊?!?/br> “宗明,你真好?!?/br> 宗明聽到他說的這句話,看著黑發魔神勾起唇笑起來,開心地吻他,像是吃到糖的孩子:“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br> 宗明慢慢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我原諒你的所作所為?!?/br> 他在這一瞬間,似乎終于想通了什么,語氣前所未有地強硬起來。 他并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對律說: “所以,你也可以原諒我嗎?” 律甜甜地親著他的臉,掀開暗紅色的眼眸:“你似乎一直有話想跟我說,宗明,你想要說些什么呢?” 宗明卻在這個時候緊緊握住他的手,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道,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不知為何,宗明無法忍受下去,無法忍受自己明知道一切卻還選擇隱瞞,也無法忍受再面對律的這副樣子。 他聽著律說的這番話,感到心跳加快的同時,巨大的負罪感同時也要將他壓垮,宗明討厭自己的這副樣子,也討厭這種無止境的折磨。 他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做錯了事就是做錯了,扭扭捏捏算什么本事!如果他一直選擇隱瞞,難道他就要這樣日復一日地不斷折磨下去,永遠被困在這種無盡的內耗中嗎? 律就算恨他、報復他、折磨他,那也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事。 宗明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為何一直猶豫。 因為他擔心。 他擔心的不是律的報復,而是律……不再愿意接受他了。 但比起這種鈍刀子割rou般的折磨,宗明寧愿痛痛快快地邁出這一步。 宗明閉上了眼睛又睜開,金色的豎瞳發亮,他像是在此刻終于破開頑疾,整個人表現地格外激動,身上的氣息鮮活起來,宗明的眸光落在律的身上,那一直以來顯得極其復雜的、對律有一絲偏愛、期望,乃至于無法控制喜愛之情的眸光像一片漣漪的金色流光,讓律幾乎要溺死在那雙眼眸之中。 宗明松開律的手,退后一步,對他說: “如果我是導致了你現在落得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你還會原諒我嗎?” 律微微瞇起眼,臉上那快樂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笑容在這一刻凝滯下來,他的眸光微閃,想到宗明還給他的那本筆記,律竭力壓抑著呼吸,說: “什么?” 宗明像是不愿再忍受下去,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 “——如果我是你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你還愿意接受我嗎?” 律腦中所有暗黑的想法,以及扭曲的思緒都在這一瞬凝滯下來,他勉力思考,但在這一瞬間,律停止了思考。 他說:“你說什么?” 第075章 我哪里也不會去 一陣風從遠處吹開,樹葉的簌簌聲夾在一線逐漸發暗的天幕之間,顯得很冷。 生之崖的底部是一片寂靜黑暗的無人區,生命之樹就駐扎在最深處的深淵之孔中,而在這片黑暗中,卻開滿了滿地純白色的花朵。 此時不知從何而來的風一吹,就裹著漫天的白色花瓣而來,像一片花海在低語,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何而來的養分,才能開出這樣漫天遍野的花。 深淵魔神的長發就垂在花海之中,宗明和律剛剛離開神殿,在前往生命之樹的路上,宗明突然停下來,對他說了剛剛那番話。 律的大腦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高速運轉。 他暗紅色的眼眸泛起一點鮮亮的殷紅色,就站在遠一旁,以一種莫名的目光看著宗明。 宗明就那樣和他對視著,看見律的眼神越來越鮮紅,像一片血,他的眸光既亮又冷,那種漂亮的臉像是精致的瓷器,蒙上一層淡淡的青芒,律的眉頭微微皺起,他說:“這是你第二次說這種話了?!?/br> 律伸出手似乎想要輕點宗明的額頭,像對待一個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一般抹去宗明剛剛說的話,但宗明卻在這個時候避開了他的手指,讓那一點落空,于是律也只能收回手,他凝視著自己的人類伴侶,接著緩緩勾起唇,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 “你啊,以我們的年齡來說?!甭深D了頓,垂下眼睛:“你若是真的要論父子,那么你可以在床上叫我父親?!?/br> 宗明的眼角輕輕一抽。 律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唇上,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眼神是無奈且寵溺的,像是宗明只是對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律說:“你無論做什么,我都會寵著你,宗明?!?/br> “但你若一次又一次地說這些話,”律頓了頓,想到宗明說的那句罪魁禍首,他眸光微微閃了閃:“你若是自認為你是我生活的罪魁禍首,也得先有那個能力?!?/br> 他看著自己的人類伴侶微微嘆息,言語淡淡,卻透出了一絲殘酷的冷意。 想要背負“律”的命運,也得先有擺布他命運的能力。 而宗明顯然并不能做到——這世上的所有人,有自詡可以將他作為棋子擺布的、有想要利用他達成目的的,也有高高在上,認為自己掌握命運的,但是那些人,也都被律一一殺死,砍下頭顱。 他們縱是至高無上的神祇,最后也都成為了律神座上的點綴,所以他們做不到,宗明也不可能做到。 除非,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這并非是律在自傲,而是從頭到尾,都有數不清的人,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人想要擺弄他的命運,但他卻將那些人一一殺死,用敵人的血和rou作為戰利品收藏。 而在他做完這一切后,他心愛的人類伴侶此刻突然對他說,他是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律的心情十分古怪。 并不是憤怒,而是有一些不解和煩惱。 但很快的,他就發現宗明的眼神變了,宗明看著他皺起眉,語氣仍然堅定: “你不相信我嗎?” 律退后一步,再次仔細地盯著面前這雙看過無數次的金眸,他知道,宗明不會騙他,即使宗明有的時候隱瞞了一些事情,有的時候恐懼他,害怕他,但宗明不會騙他。 律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這一次,他是真的在認真考慮宗明的話了。 律的神態慢慢變了,望著宗明的眼神有的時候會讓他覺得很冷,有那么一瞬間,宗明開始思考,他究竟為什么要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些,但不會再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機會了,歸根結底,他不相信圣律會放手,那本規則之書就像是一把磨得很好的刀,他若不在那之前握住這把刀的刀柄,那么總有一天,會有人將這把刀指向他。 無論如何,也不要將自己的弱點和軟肋交付到另外一人的手上,如果他畏懼被律知曉這個秘密,還不如他先一步將這件事爆出來。 “深淵精靈沒有父母?!甭陕崂碇诿鞯脑挘骸啊H生父母’的概念,只存在于如人類一般的種族之中,而能夠被我們稱為‘母親’的,只有生命之樹?!?/br> 但生命之樹也并沒有思想,它只是孕育了深淵精靈,并不能被稱為母親或父親。 所以,按照宗明的話來說。 律的眉頭松開,他用異樣的目光望著面前的人類伴侶,說道: “……你是生命之樹的化身?” 律又看向遠處那小小的一點,那便是生命之樹所在的地方,他說: “你即將回歸本體,所以在這之前揭露一切,對我說了這些話嗎?” 律的一番話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服,以至于宗明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他聽著律的解釋,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是生命樹的化身了,作為孕育了深淵精靈的生命之樹在即將回歸本體的時候,對著自己心愛的孩子揭露事實并表示懺悔,多么讓人動容的父子情啊。 宗明面無表情地說:“不,我是人類?!?/br> 律殷亮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片刻后,深淵魔神抬起臉:“我知道了?!?/br> 他將這個可能性從心中抹去,接著筆鋒一轉,終于將目光落在宗明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兩個人之間最根本的問題上。 “你所說的,導致我變成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是源自于什么?” 面容美麗漂亮的深淵魔神勾起唇,他垂落在腳邊的蛇發嘶嘶地叫起來,一整片純白的花田被他身上涌出的黑霧所覆蓋,大片大片地敗落之后,又重新盛放,變為一整片漆黑的花圃。 在這滿地的黑色花瓣之下,宗明才看見這些花蕊下方,為其提供養分的存在,是一片又一片重疊在一起的尸骸,在千年的深淵之戰中,無數種族彼此廝殺后無法回收的尸體在戰爭后盡數傾瀉到了生之崖下方,也正是他們所提供的養分,才讓生之崖內的一切都能夠如此繁盛地生長。 而在這樣的花海之中,宗明對上魔神那雙猩紅的血眸,卻聽見律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 “有很多人,曾經也想要擺弄我的人生,想要讓我按照他們所寫下的劇本被他們驅使?!甭烧f:“但他們最后都死在我的手里?!?/br> “如果這就是你一直隱藏的秘密?!甭砂祮〉穆曇舻统辽硢?,卻仿佛用某種極其堅固、極其冷硬的東西所鑄,無法動搖:“那么我要告訴你的是,宗明,無論你認為你的所作所為對我造成了什么影響,但我現在的這副樣子,也不會是由你造成的?!?/br> 魔神漆黑的長發壓下一片幽深的陰影,僅有一雙紅眸在發光,律輕嘆道: “你大可不必因此而感到愧疚?!?/br> 一陣風吹來,漆黑的花海發出海浪般的聲響,風吹過宗明的藍發,他望著面前的律,突然有一瞬間模糊了眼睛。 就這樣……? 他望著面前的律,一直以來擔憂恐懼的事,做好了準備,被認為是罪無可恕的事,突然就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所否決。 宗明的金眸慢慢泛起水光,他眨了眨眼,說: “你都沒有聽我說我做了什么……”他的聲音一開始異常堅定,現在卻有些顫抖起來:“你沒有看見我對你做了什么?!?/br> 他怎么可以就這樣,就這樣輕飄飄的用一句話,來對宗明說,你不需要感到愧疚? 宗明在這一刻像是卸下了力氣,他突然感覺之前一直以來所擔憂和堅持的東西很愚蠢,對于律來說,宗明視為不可饒恕的東西,真的重要嗎? 可是律所說的那些人是從前的圣光之主和圣殿,律之后也狠狠報復了他們,如果聽到他說的真相后,律還會這么想嗎? 宗明一眨眼睛,就有水珠從他的眼角滾落,一顆顆往下掉,他漂亮的金眸被淚水洗得很亮,律緊緊盯著他,突然有些苦惱起來。 怎么突然哭了? 他之前在精靈遺跡里的時候,都只偶爾看見宗明在實在無法承受,求饒之下又無法逃離的時候,才會眼巴巴地看著他,接著低頭哭起來。 宗明哭的時候也很安靜,身體蜷縮在一起,一抽一抽地哭,眼睛含怒又含懼地看著他,眉眼也是一幅又氣又難過的樣子,心情不好了,就要罵他。 律那個時候盯著他看,只覺得宗明哭起來真好看,哭得他又起來了,律那個時候只余下占有伴侶的本能,心情一起,不等宗明哭完,就又湊上前去,嚇得剛剛還在難過的人類伴侶一聲聲嗚咽地叫他老公。 但在那之后,宗明就沒有再哭過了,而現在對方哭泣的模樣跟以往也并不相同,那道眸光是軟的、含著眼淚的,沒有憤怒和恐懼,幾乎像是在憐惜他一般,金眸看上去都更溫潤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