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音一進門，陳mama便撲了過來——她面色倉皇，群裾半濕，右眼角還掛著一枚碩大的眼屎，形容極其狼狽。

    唐樂音道：“陳mama莫急，有事慢慢說?！?/br>
    陳mama潦草地福了福，“聽說唐大人還在當差，唐大姑娘可有宮里的消息，我家王爺現在怎樣了！”

    這件事報信的長隨提過一嘴，沒什么不能說的。

    唐樂音道：“這件事我們知道的也不確切，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父親離開乾坤宮前，瑞王和內閣的幾位老大人在一起?！?/br>
    和幾位老大人在一起！

    那暫時就是平安的。

    “阿彌陀佛！”陳mama喜極而泣，撲通一聲跪下了，“謝謝唐大姑娘，謝謝唐大姑娘?！?/br>
    唐樂音把她拉起來，“mama不必如此，快點回去吧，免得娘娘著急?！?/br>
    陳mama道：“唐大姑娘可還有別的消息！”

    唐樂音搖頭，事關唐家安危，即便有其他消息，她也不會告訴一個婆子。

    陳mama千恩萬謝地離開唐家，上了清油馬車，緊趕慢趕回到了瑞王府正院。

    “娘娘，陳mama回來了?！毕氯颂羝鹬楹?，興奮地稟報了一聲。

    瑞王妃一下子起了身，趿拉著繡鞋站起來，哭著問道：“怎么樣，王爺他沒事吧！”

    陳mama進了門，“娘娘莫哭，唐姑娘說，唐大人離開宮禁時，王爺和內閣的老大人們在一起?！?/br>
    “太好了！王爺還活著，只要他活著就比什么都強?！比鹜蹂玑屩刎摪愕氐谫F妃榻上，眼淚成雙成對地落了下來，“他和內閣的老大人在一起，為什么呢，難道是順水推舟，承認了老九的皇位既然如此，老大人們都回去了，為什么獨獨留下他！”

    “娘娘不必太擔心了?！标恗ama開了口，“依著端王的性子，如果想對王爺不利，他不會讓王爺和那幾位大人在一起?！?/br>
    “是??！”瑞王妃道，“他性子殘暴，想殺人……天吶，他不會給王爺下毒吧?！?/br>
    她想起了慘死的藍皇后，一下子彈起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滿屋子亂轉。

    生死不知的不是自家人，陳mama比瑞王妃冷靜多了。

    她勸道：“娘娘，王爺是賢王，端王是篡權，他不敢?！?/br>
    瑞王妃腳下一頓，搖了搖頭：“老九連皇上都敢殺，他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不過……”

    提到皇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皇上怎么樣了，有消息嗎！”

    陳mama道：“沒有！”

    瑞王妃怒道：“是沒有，還是你沒打聽到！”

    陳mama縮了縮脖子，“娘娘，其他幾家閉門謝客，老奴連門都沒進去，而唐家大姑娘只說了那么一句，再問就沒有了?！?/br>
    “呵呵～”瑞王妃冷笑，“世態炎涼，平時他們可不是這樣的?！?/br>
    陳mama正想附和著罵上幾句，但外面有人稟報，說管家回來了。

    瑞王妃擦了淚：“讓他進來吧?！?/br>
    管家四十多歲，老練穩重，進來后照例請安問好，“小人給娘娘……”

    瑞王妃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快說，都打聽到什么了！”

    管家道：“回稟娘娘，明早召開大朝會，七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病入膏肓者可告老還鄉，玄衣衛和御林衛正在挨家挨戶通知?！?/br>
    瑞王妃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她撕扯著手中的帕子，又道：“還有嗎！”

    管家道：“秦國公進宮了?！?/br>
    瑞王妃沒心思管別人的死活，“就沒有王爺的消息嗎！”

    管家搖頭，“內閣的幾位大人閉門謝客，小人轉了許久，始終不見有人外出?！?/br>
    瑞王妃的眼淚又掉下來了，“罷了罷了，你把所有人叫到前面，我有話要說?！?/br>
    ……

    就在瑞王妃打算對婢女和家人做出安排時，紀霈之和唐樂筠一起會見了怡王和秦國公。

    怡王乖覺，一進大殿就和秦國公一起口稱萬歲，納頭就拜。

    紀霈之親自將二人扶了起來，“讓皇叔受驚了?！?/br>
    怡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實話，皇叔可以支持你，但不看好你?！?/br>
    秦國公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趕緊看向紀霈之，后者面色慘白，眼窩深陷，眼袋發黑，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了。

    紀霈之笑了笑：“我只要皇叔支持，不需要皇叔看好?！?/br>
    “呵呵……”怡王忽地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有骨氣，行，皇叔支持你！”

    紀霈之長揖一禮，“小侄兒即將親征，懇請皇叔和瑞王一起，替小侄兒看顧好大炎?！?/br>
    “啊”怡王和秦國公驚訝極了。

    唐樂筠也沒想到紀霈之突然來這么一出——讓瑞王掌管朝政，那朝政還能是他的嗎，屆時怡王壓制不了瑞王，卻又要支持紀霈之，豈不是死路一條

    紀霈之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三人一邊往西暖閣走，一邊說道：“皇叔不必擔心，對五哥我還是有些了解的。如果我以帶病之軀親征，對他委以重任，他卻斷我后路，那么這個皇帝他即便當了，也會被后人恥笑萬年。退一步講，就算他把這個江山搶了，我也一樣能奪回來，但到了那時，我就要殺他全家了，還請皇叔做個見證?！?/br>
    “言之有理?！扁醯?，“但風險太大，就不能拖上一拖嗎！”

    秦國公附和道：“是啊，待朝局稍穩，陛下親征方能穩妥?！?/br>
    紀霈之道：“不能，朕剛收到八百里加急，大蒼又打下一座城池，全線推進百余里。與此同時，大弘也有線報，西南正在蠢蠢欲動?！?/br>
    一旦南北夾擊，大炎必定亡國。

    怡王和秦國公倒吸一口涼氣。

    唐樂筠也想起來了，紀霈之在唐樂音的第一世，便遭遇到了這樣的困境，所以才鋌而走險。

    他會不會……

    不會不會不會！

    唐樂筠及時制止了胡思亂想，有她在，他死不了。

    四人在西暖閣落了座。

    紀霈之道：“朕擬擢升秦國公為兵部尚書，軍機大臣，替朕做好后方協調?！?/br>
    “謝主隆恩?！鼻貒琶ζ鹕?，跪倒在地，“微臣定不辱使命，竭盡所能做好后方補給?！?/br>
    怡王欣慰地點點頭，只要紀霈之有章程，就說明他不是胡來。

    他問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國庫空虛，陛下可各有對策呀！”

    紀霈之道：“我個人出50萬，內閣的幾位老大人出了六十一萬，同時應對南北兩方問題不大?！?/br>
    怡王和秦國公再次愕然。

    過了好一會兒，怡王道：“另外，官員們有將近一年多沒領到月俸了，他們貪的貪，窮的窮，如果這種風氣不能遏止，朝廷的風氣便很難扶正，即便有人才可用，政務也一樣難以為繼?！?/br>
    紀霈之道：“所以，侄兒今天還想和皇叔商議一個短時間內賺得大量銀兩的好辦法?！?/br>
    第152章

    短時間內！

    好辦法

    怡王想了想，“莫非是……抄家！”

    這是最合理的方法，也是最快的，但就怕貪官們早有準備，朝廷不僅拿不到銀錢，還導致時局動蕩，人心不穩。

    秦國公微微搖頭，大炎貪官確實多，可現在不是清算的時候。

    紀霈之看向唐樂筠。

    唐樂筠接收到他的信號，肯定地點了點頭——她也知道這件事很難，但紀霈之天不怕地不怕，連親爹都敢殺，即便大逆不道又能怎樣

    她的目光清亮且堅定，甫一接觸，便覺安心。

    紀霈之定了定神，“朕登基后，不想住在宮中?！?/br>
    這是他的開場白，鋪墊一下，給怡王一些提示和準備。

    怡王問：“為什么”他不關心紀霈之將來住哪兒，畢竟紀霈之很可能活不到親征回來。

    紀霈之道：“第一，宮力人員駁雜，不安全；第二，皇宮維護、人馬嚼用所費銀兩不菲；第三，如皇叔所言，國庫空虛，大炎百廢待興，需要大量銀錢?！?/br>
    怡王沒懂，挑眉問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節約開支！”

    紀霈之道：“我想開放部分皇宮，開放御膳房、織造局和內造局等，讓它們形成一整套的商業經營?！?/br>
    “啊”怡王大驚失色。

    秦國公只坐了半個屁股，嚇得差點原地掉凳。

    皇宮是皇室的權利象征，怎能讓老百姓隨意冒犯！

    這位得了失心瘋不成

    話未出口前，紀霈之也頗為忐忑，覆水難收后，他反倒鎮定了下來。

    怕什么呢

    現在，皇室是他的皇室，大不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想到這里，他再次看向了唐樂筠。

    唐樂筠補充道：“并非日日開放，日期和時間可以固定下來，比如一個月的某幾天，什么時辰。而且，乾坤宮、文淵院必須保持原來的用途，我的意思是該早朝早朝，該辦公辦公，這樣才能讓老百姓有進宮的欲望?！?/br>
    她一開口，怡王的臉色就更差了，但考慮到唐樂筠是他兒子的恩人，他只能忍下這口氣。

    秦國公忍不住問道：“娘娘就不怕老百姓從此生出覬覦之心嗎！”

    唐樂筠道：“沒有覬覦之心的老百姓是絕大多數，而有覬覦之心的，像邵昌文、萬鶴翔之流，這幾道宮墻攔不住他們?！?/br>
    “的確?！鼻貒潇o下來了，“不過，一件事大抵都有兩面，即便老百姓不覬覦皇權，也會懼怕皇權。老臣擔心，屆時陛下排除了萬難，開放了宮禁，卻無人敢來，那樣的話，世人一定多有微詞?！?/br>
    幾句話下來，怡王平復了心情。

    他直言：“這事老臣不同意，但如果陛下執意，臣可以支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