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他心想,這就是活著的意義之一了吧。 兩小塊黃瓜下肚,紀霈之拿起勺子,目光也看向了唐樂筠。 唐樂筠站在窗前,專心致志地擺弄著白色葫蘆形的小插瓶,里面插了幾根狗尾巴草,還有一株名不見經傳的紫色小野花。 她和她真的不一樣。 或者說,她和大多數女子都不一樣。 紀霈之欣慰地舀起一勺,放到嘴里……米粒有嚼勁,蔬菜熟了,味道卻不減,混合著一點點雞rou香,層次豐富,可謂色香味俱全。 他喜歡這樣的家常飯菜,也喜歡這樣的氛圍,閑適,松弛。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阿諛奉承,沒有互相防備,更沒有你儂我儂、至死不渝的愛慕。 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 紀霈之一邊吃,一邊如此想道。 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 唐樂筠把剪下來的草梗扔到竹編的垃圾桶里,往外迎了兩步,“白管家來了?!?/br> 元寶搶在了前面:“娘娘,小的去就成?!?/br> “對啊,我現在是真娘娘,要記得規矩,嘖……”唐樂筠小聲嘀咕一句,忽然想起了紀霈之,回頭問道,“王爺要添飯嗎!” 紀霈之把碗往前一推,“黃瓜和飯都要?!?/br> 最讓廚子高興的事,是食客的真心喜歡,且一吃再吃。 唐樂筠也不例外,她拿上碗碟,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出了門。 紀霈之莞爾。 白管家同唐樂筠打完招呼,進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個神情愉悅的端王。 他很少在紀霈之臉上看到如此自在的笑容,心里不禁一松,拱手笑問:“王爺,身體好些了嗎!” 紀霈之道:“好多了,王府怎樣了,我送王妃的樹根拿出來了嗎!” 白管家沒想到他問的第一樁居然是樹根,心里極為驚訝,但臉上卻沒有帶出來,稟報道:“王爺放心,已經放在藥鋪里了。府里的火滅了,下人全部發賣,重要財物送到了別院。另外,薛三爺回來了,人在蒔花院,聽說王爺病重,本想立刻趕過來,但被小人勸住了?!?/br> 他沒說為什么勸住了,但懂的都懂——這里地方狹窄,各方耳目眾多,薛三爺身份敏感,不好隨便出入。 紀霈之道:“你辛苦了,我這里不用你,回去好好歇著吧?!?/br> 白管家猶豫片刻,到底問道:“王爺今晚還有別的安排嗎!” 紀霈之道:“沒有?!?/br> 沒有就是住在藥鋪里了。 白管家看看碧紗櫥內外,干凈整潔,什么都不缺,遂拱手道:“小人告退?!?/br> 唐樂筠帶著飯菜了門,“白管家吃晚飯了嗎,鍋里還有剩的,你要不要墊一口!” 白管家看向紀霈之,見后者微微頷首,頓時喜笑顏開,“多謝娘娘,小人正餓著吶?!?/br> 白管家出去了。 唐樂筠把托盤放到炕幾上,隨即捏起一塊黃瓜,蘸了點醬,“這是我家園子種的,剛摘下來,特別新鮮?!?/br> 紀霈之盯著她的手,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聲音,“皇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呢,您快嘗嘗,看看合不合您口味!” 唐樂筠見他看得入神,奇道:“王爺想要我手里這一塊!” “不,不用?!奔o霈之往后靠了靠,“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br> 唐樂筠對他的往事不感興趣,“咔嚓”一聲咬了一大口,“園子里還有,不夠我再去摘?!?/br> 她的咀嚼聲清脆,毫無矜持之意。 由此可見,她所說的一見傾心就是假的不能再假的假話。 紀霈之想笑,還有點失望,但看她吃得香甜,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也抓起一塊大嚼特嚼起來。 第126章 吃完晚飯,紀霈之進了西耳房。 房間不大,東南角和西南角放了兩只炭盆。 西墻邊上放著一個掛衣服的長木架子。 中間是兩只半人高的大木桶,一只棕紅色,一只靛藍色, 熱水在棕紅色的大木桶里蒸騰著。 藍色桶是空的,桶下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形孔洞,與地面上一尺寬的水槽相連接,顯然是出水口。 元寶見他好奇,便介紹道:“娘娘說,澡桶是公用的,所以大家都站著洗,用瓢或盆往身上沖,如果王爺站累了,可以坐在那只黃色的小圓凳上?!?/br> 還挺講究! 紀霈之笑著搖搖頭,這小丫頭! …… 回到東次間時,唐樂筠窩在太師椅上睡著了,一只手拄著下巴,呼吸平穩,而且綿長。 紀霈之正要囑咐元寶動作輕一點,就見她坐了起來,目光一掃,便精準地鎖定了他和元寶的位置。 太警惕了! 比起當年的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不早了?!碧茦敷薮蛄藗€呵欠,“我們練功吧?!?/br> 紀霈之道:“不急,你先去洗洗,我等你?!?/br> 這話太曖昧了。 唐樂筠在末世時看過不少言情文,對“洗洗”和“等”都很敏感。 她臉上一熱,扭頭就出了門。 紀霈之有點訝異,暗道,我說錯什么了嗎 …… 一盆溫熱的水沖下來,唐樂筠精神了幾分,用精神力屏蔽掉紀霈之不經意造成的影響,開始專心洗頭洗臉。 盞茶的功夫后,她穿上衣服,把藍桶沖洗干凈,清清爽爽地出了門。 京城的夜晚靜謐。 屋頂上有節奏的呼吸聲,和葫蘆溪潺潺的水聲一同入耳。 那是紀霈之的暗衛。 雖然自由被限制,但至少不用為安全焦慮了。 無論如何,有個可以交付后背的隊友都是件幸運的事。 唐樂筠捋順長發,用力地甩甩發梢上的水,目光不經意地看向了夜空。 滿天星斗,銀河璀璨。 真美! 唐樂筠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mama說的對,還是活著好,不但有美食、美景,還有……美男。 想起紀霈之,她不再耽擱時間,笑瞇瞇地進了屋。 紀霈之正坐在她的插瓶前發呆,聽見腳步聲,他立刻看了過去。 少女穿著月白色短褐,腰間扎一條姜黃色腰帶,腰肢纖細不盈一握,烏發從一側肩頭捋過來,搭在胸脯上方,襯得脖頸修長潔白。 紀霈之的喉結不受控制地聳動了一下,目光重新回到了狗尾巴草上,“關于你弟弟他們,你有什么想法嗎!” 唐樂筠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王爺,我們會連累他們嗎!” 紀霈之道:“如果你想一直藏著他們,日后可能會有連累?!?/br> 他越在意的東西,敵人就越在意。 反之也成立。 唐樂筠道:“明白了,那明天就讓他們回來吧?!?/br> 紀霈之起身朝碧紗櫥走了過去,“他們正在生云鎮收拾老宅,過幾日,你去接他們回來,順便小住一天?!?/br> 他們是生云鎮人,回家名正言順。在外人眼里,他們是有計劃的出行,而非紀霈之有意安排。 唐樂筠心服口服,“王爺英明?!?/br> “這不算什么,多動動腦子就有了?!奔o霈之盤膝坐在大床中間,“你平時都在想些什么” 唐樂筠道:“學醫,解毒?!?/br> 紀霈之沉默片刻,“也許……你該在朝局上多下些功夫?!?/br> 他這一次暈倒,固然有表演的成分,但稍一放松就能徹底昏死過去,這說明他的身體已經破敗到茍延殘喘的地步了。 唐樂筠道:“我母親說過,祝由術其實是一種極強的心理暗示,樂觀的心態對身體有正向的引導,悲觀的心態,對身體和意志則有不同程度的摧殘。紀長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br> 長生,是師父給他起的字,除了薛家人,再無其他人叫過。 唐樂筠的聲音清脆、婉轉,叫他的名字格外好聽。 紀霈之深深地看著她,“我師父說過,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為什么!” 唐樂筠鎮定自若地走了過來,“沒有為什么。人生除死無大事,如果你已經不懼生死,又何必在我的動機上糾纏呢!” 紀霈之淡淡一笑,“口才不錯,你說服我了?!?/br> 唐樂筠踢掉鞋子,上了床,在他身后坐下,雙手結印,調動木系異能,按在他的后心上…… 待一個大周天循環結束,由于異能消耗太大,她再次嘗到了身體被掏空的恐怖滋味,困倦和極致的疲累一起襲來,意志力瞬間瓦解,她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就在紀霈之的身后睡了過去。 身后傳來的“咕咚”聲嚇了紀霈之一跳,他顧不得回味行功后的輕松和充盈感,趕緊回頭查看,見唐樂筠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人事不省,心頭登時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