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一個穿著朱紅色紗衣的中年男子說道:“只要有災就來南州要,捐一回不夠,還要捐 第2回 。朱大人,不是我姓錢的不支持您,而是耗不起啦,再捐就真的傾家蕩產了??!” “是啊是啊,朱大人?!?/br> “朱大人想想辦法吧?!?/br> “您是咱的父母官,可不能不管咱們??!” …… 朱文驥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抬手壓了壓,“本官不是不管你們,而是沒法管,那位可是端王。不瞞你們說,他來南州其實是為了邵大人的兒子和弟弟,結果剛找著人,就被同袍義社的人殺了,端王倒也不怒,就是往邵明誠敞開的脖子里塞了兩個文玩核桃?!?/br> 他簡單兩句話,畫面感就有了,水榭里靜了靜。 朱大人很滿意這個效果,又道:“諸位還有沒有余力,你們清楚我也清楚,想必端王和瑞王也清楚,否則他不會張嘴?!?/br> 眾人表情微妙。 隔了片刻,還是朱紅衣服的錢員外率先開口,“朱大人,如今京里到底是什么情況,齊王和瑞王哪個可能性更大一些!” 朱大人尷尬地笑了笑,“我要是知道,早逼著你們捐款捐糧,進京去燒熱灶了,還用得著跟你們愁眉苦臉,應付這位冷門王爺!” “那倒是?!?/br> “唉,大人吶,我是真的沒有余力了,要是有余力咱們不會眼看著,畢竟大炎完了,咱們也好不了?!?/br> “這話在理?!?/br> “所以第一次捐的時候,我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實在人就是吃虧?!?/br> “是啊是??!” …… 話題又轉回來了,總結四個字:沒有,不捐。 巡撫是南州一帶的土皇帝,朱大人按說很有話語權,可他平日沒少收這些富商的各種孝敬,拿人家的手短,此時此刻,他便使不出雷霆手段,逼迫他們就范。 想到紀霈之的手段,他便心浮氣躁,無法安坐。 “我早上沒給你吃飯嗎,就不能用點力氣”他先是申斥打扇的長隨一句,隨即胖臉上又浮起一絲笑意,“好吧,本官已然充分了解諸位的苦楚,理由很充分,很充分嘛,哈哈,那本官就張羅張羅,讓諸位親自與端王哭哭窮,想來端王心懷寬廣,能夠體諒大家的難處,免了這么一遭?!?/br> 水榭里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說道:“朱大人,這就不必了吧。咱們之間的事情好說,到上面就不好說了,你說呢!” 這話說得含蓄,但懂的都懂,翻譯過來就是,你要多少咱們就給你多少,直接捅上去就沒意思了。 朱文驥的笑意徹底沉了下去,“如果本官能做主,就不會找大家來商議對策?!?/br> 這也是實話,眾人面面相覷。 “對策,是對付本王的對策嗎?!币坏缆曇粼谒客忭懥似饋?,淡淡的,冷冷的,可聽在朱文驥的耳朵里,如同炸雷一般。 他一下子跳起來,撞翻了身前的小幾,上面的盤子紛紛落地,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 淡青色的飄拂的窗紗上有了一道頎長的身影,旋即,門開了,一席白衣的紀霈之進了水榭。 他在門口停下腳步,背著光,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左手的手指動得很快,一對文玩核桃轉得無聲無息。 這讓所有人都想起了邵明誠的死,他們規規矩矩地站起來,驚恐地看著那張因為逆光而模糊不清的臉。 朱文驥快步過去,拱手道:“王爺誤會了,下官絕無此意,下官說的對策是針對此次籌糧的計策,對對,就是想讓大家伙兒籌糧,與朝廷一起過此難關?!?/br> 紀霈之道:“你們也是這個意思嗎!” “是啊王爺,上次捐了一回,已然盡了全力,此番再捐就要想些法子了?!?/br> “王爺英明,定能體察民情?!?/br> “對對,草民懇請王爺體察民情?!?/br> …… 紀霈之道:“所以,本王若不依著你們,就是不體察民情,對嗎!” 眾人一滯,不敢再說,齊齊看向朱文驥。 朱文驥拱手道:“王爺,他們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br> 紀霈之緩緩走了進來,目光在眾人臉上游移,“請朱大人解釋解釋,那是什么意思!” 朱文驥的呼吸聲變粗了,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卻不敢擦,“他們是生意人,習慣了討價還價,此番只是想求王爺通融一二?!?/br> 這是人之常情,朱大人到底是巡撫,盡管已經緊張得要死了,但理智在,腦子在,急智還在。 紀霈之點點頭,“朱大人,這句實話暫時保住了你的朱砂帽?!彼彩巧馊?,最懂生意人的心理,朱大人的話說服了他。 朱大人長長地松了口氣——當然是實話,他就是有三個腦袋,也不敢跟紀霈之叫板。 他趕緊說道:“來人啊,把這里收拾了,再上兩套新的來?!?/br> “不必了?!奔o霈之停下腳步,“我來只想說三句話,第一,本王查過諸位的家底,知道你們能拿出多少;第二,本王會奏明朝廷,來年會按照諸位納捐的數額商定減免的稅負,期限為八年;如果諸位不捐……” 說到這里,他看向了門口的呂游。 呂游心領神會,拔劍,劈門,只聽“咔嚓”一聲,上好的酸枝木門一分為二。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紀霈之道:“便如此門吧,本王決不食言?!?/br> 屋子里鴉雀無聲,眾商賈打著眼神官司,無一人敢應承,更無一人敢拒絕。 朱文驥想起了紀霈之與大弘議和的經過,抽筋似的給穿朱紅色紗衣的錢員外使眼色。 那男子大概還沉溺在又要割一大塊rou的痛苦心情中,根本沒看見他的跟明示一樣的暗示。 紀霈之的臉色越來越差,朱大人快要哭了。 “草民愿捐一萬石?!庇腥艘婚_口就是大手筆。 其他人憤怒地看了過去,見是蒔花院的東家,又紛紛垂下了腦袋——蒔花院有江湖勢力,一般無人敢惹。 這時,錢員外總算接到了朱大人的示意,遲疑著說道:“草民也愿捐,就二、三千石吧?!?/br> 紀霈之逼問:“到底是二,還是三!” “三三,王爺,三千石?!卞X員外一臉rou痛,“王爺,真的減免賦稅嗎!” 紀霈之道:“為朝廷做出重大貢獻的人,理應得到回饋,本王說到做到?!?/br> 錢員外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br> “既然如此,草民也捐?!?/br> “兩千石?!?/br> “三千?!?/br> “我信王爺,捐四千?!?/br> …… 朱文驥狐疑地看著紀霈之,他以為,紀霈之以狠聞名,議和之所以順利,是因為大弘人足夠了解他,非是他擅長政事。 但此番籌糧,卻讓他看到了另外一面,難道……他也有奪嫡之心 “我就說嘛,在商言商,有付出必然要有所得,如此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毖ㄟM了門,“恭喜王爺,總算不虛此行?!?/br> 朱文驥看向薛煥——薛煥易了容,儒生打扮,和師爺一般無二。 他明白了,紀霈之有備而來,一應舉措肯定與上面商議過了,絕不是其一人的主意。 紀霈之道:“感謝諸位,本王承諾的事情一定做到,也請諸位在十天內籌好糧食,屆時本王親自押送回京?!?/br> 蒔花院的東家道:“王爺放心,草民定當盡力而為?!?/br> 其他人原本還想談談條件,但有人應下了,他們便不好推辭,只能捏著鼻子答應下來。 …… 上了馬車,薛煥笑道:“表弟一方面施壓,一方面讓利,還讓蒔花院帶頭屈服,可謂恩威并施,事半功倍,佩服佩服?!?/br> 紀霈之道:“大家都是生意人,算一算賬就知道了,其實不虧?!?/br> “確實?!毖ǖ?,“一方面讓朝廷和京城的老百姓領情,另一方面又讓蒔花院減免了賦稅,我怎么看表弟都穩賺不賠?!?/br> 紀霈之眼里閃過一絲笑意,“當然,我畢竟是生意人?!?/br> “不過……”薛煥道,“如果表弟親自押送,一定會引來……哦,難不成表弟要的就是這個!” 紀霈之道:“一石三鳥,不好么!” 薛煥道:“好是好,但同袍義社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在暗,這些商人在明,只怕會鬧出人命來?!?/br> 紀霈之搖了搖頭,“朱大人掌握了同袍義社的四個人,想必會牽出很長一串來,只要他看好南州城,萬鶴翔就遠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想報復我,也會苦于沒有人手?!?/br> “言之有理?!毖ǖ?,“那么,回京的路上,我們就要加倍防范了,古森還是有點腦子的?!?/br> 紀霈之道:“這個人可堪大用,如果能招安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便只能除掉他了?!?/br> 第92章 紀霈之從南州蒔花院出來時,唐樂筠正在招待剛剛進門的唐樂音。 她說道:“唐大姑娘好,今天還是買藥嗎!” 唐樂音道:“筠jiejie……” 唐樂筠打斷她的話,“我習慣客人稱呼我唐掌柜?!?/br> “唐掌柜好?!碧茦芬魺o奈地笑笑,不再說廢話,“我今天來,主要是為了祖母的病?!?/br> 唐樂筠微微一笑,“你別忘了,我只讀過兩本醫書,幫不上你的忙?!?/br> 唐樂音鄭重地福了福,“唐掌柜,當時是我輕浮了,我給你道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