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 盞茶的功夫后,唐樂音向唐銳安表明了來意。 唐銳安道:“這件事我與瑞王提過了,他說端王沒有那樣的野心。另外,我與門里通過信,端王的毒世上無解?!?/br> 唐樂音道:“但唐樂筠的藥比其他藥鋪的藥效好,這件事太過詭秘,我總覺得她不是尋常人?!?/br> 唐銳安笑著搖搖頭,“那她是什么,仙人嗎如果她是仙人,又豈會像現在這般被動!” 唐樂音無法解釋,便無法說服唐銳安,只能揪著帕子生悶氣。 唐銳安道:“如果你實在擔心她,過些時日不妨走動走動,看看她是怎樣的態度?!?/br> 唐樂音問:“藍皇后會放松對她的警惕嗎!” “呵呵~”唐銳安笑得十分欣慰,“我家音音當真了不得,若不是瑞王早已成親,為父一定想辦法讓你母儀天下?!?/br> 唐樂音搖頭,“皇上只有一個,女人卻有幾十個,女兒不想過那樣的日子?!?/br> “這話也沒錯?!碧其J安頷首,“我唐門是江湖中人,豈能在深宮蹉跎一輩子,還是顧小將軍更適合你?!?/br> 唐樂音紅了臉。 唐銳安的玩笑適可而止,又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瑞王大抵會出手的?!?/br> 唐樂音一怔:“他怎么會!” 唐銳安反問:“他為什么不會!” 第81章 進入六月,霖溪縣的雨越發多了起來,一場接著一場,一場比一場大。 將軍府的客院的天井里水流如瀑,堆疊得陡峭、雄渾的千層石被洗刷得干干凈凈,紋理盡顯。 因為水土流失嚴重,石頭縫隙里的野草東倒西歪,有幾棵甚至從石頭上滑下來,掉到泥水潭里,狼狽不堪,奄奄一息…… 就像如今的大炎。 “三爺別哭了?!毙P余慶遞來一張帕子,“馬將軍該到了?!?/br> 薛煥接過來,按在眼睛上,試圖堵住不斷噴涌的淚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院門口出現三個穿著鎧甲的身影。 “王爺呢,該走了吧”走在中間的中年男子粗聲大氣地說道,“雖說約的是辰正,但路不好走,至少要小半個……誒怎么回事,薛三爺怎么還哭起來了呢!” “馬將軍?!毖ㄖ棺】抟?,“雨水不小心濺到眼睛里了?!?/br> 馬遠新加快腳步走過來,仰頭看了幾眼,“游廊漏雨了嗎!” 當然不是游廊漏雨,而是薛煥有個小毛病——下雨天特別容易觸景生情——看到假山石的草,他就會想到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想到風雨飄搖的大炎。 薛煥鼻頭又是一酸,趕緊換了話題:“王爺還在洗漱,馬將軍請堂屋稍坐?!?/br> “那要等到啥時候”馬遠新的濃眉豎了起來。 他身邊的親衛立刻說道:“將軍,雨下得這么大,大弘人也未必能按時趕到?!?/br> 馬遠新作戰勇猛,謀略一般,脾氣也很暴躁,但他被親衛一攔,便知道不能造次,重重地嘆息一聲,徑自往中堂去了。 薛煥認為,馬遠新不是需要陪聊的人,他無官無職,即便過去也是被申斥的命,不如催催紀霈之,反倒更有意義一些。 早點停戰,就少死點人,比什么都強。 “咚咚?!彼昧藘上?,推門而入,“王爺,馬將軍已經到了,說是下雨路滑,要早一點走?!?/br> 紀霈之四平八穩地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早就習慣了他的目光,但薛煥還是被凍的一哆嗦,趕緊檢討自己一番,是不是說錯話了。 ……好像沒有。 薛煥又道:“表弟,現在大弘氣焰正盛,萬一得罪了他們,談都不肯談了,怎么辦!” 紀霈之放下茶杯,淡淡道:“繼續打?!?/br> 薛煥不高興了,“王爺,那可都是人命??!”他用爵位稱呼紀霈之,以提醒他此行的目的,以及他應該背負的責任。 紀霈之道:“大弘就不死人了嗎!” 薛煥壓住焦躁,在他對面坐下,“我管他們作甚他們是強盜,死了不也活該嗎!” 紀霈之把元寶倒給薛煥的茶推了推,“天氣不好,表哥容易傷感,不如喝杯熱茶,泄泄火?!?/br> “你……”薛煥xiele氣,“為什么!” 紀霈之道:“即便他們是強盜,死去的士兵也是他們的子民,他們的兄弟,他們也心疼,現在終于有獅子大開口的機會了,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如果我們急了,他們一定得寸進尺?!?/br> 薛煥不解:“前線一直潰敗,不管我們急不急,他們都饒不了我們。而且大弘人野蠻,若是激怒了他們,只怕更要得寸進尺吧!” 紀霈之微微一笑,“在這件事情上,無需考慮大弘人,只要考慮武成王胡沖和謀士查班即可?!?/br> 武成王胡沖是大弘皇帝的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查班則是大弘國大將軍韋爭的第一謀士,據說,此人算無遺策。 薛煥還是不明白,“然后呢” 紀霈之道:“然后,等我們到了,你就明白了?!?/br> 他賣了個關子。 …… 暴雨如注,排水溝里的溢出來,城內到處都是水。 馬車走得極慢,差不多辰正才出西城門。 城外的土路不是積水就是泥濘,更加難行,抵達長亭時大弘人已經不知是什么時辰了。 馬遠新虎著臉到了紀霈之的車下,拱手道:“王爺,大弘人已經到了,請下車吧?!?/br> 元寶打開車門。 薛煥先下來,踩著腳凳站到余慶的傘下。 紀霈之戴上斗笠,再踩上元寶放好的木屐,一步一步地走下來。 馬遠新蹙著眉頭,別過臉,猛地咳了好幾聲。 紀霈之冷冷地看過去,“怎么,馬將軍染了風寒!” 這話針對性太強。 薛煥打了個哈哈,“風大,想必是馬將軍被風嗆了一下?!?/br> 馬遠新握緊腰刀的刀柄,到底沒敢嗆聲。 紀霈之放他一馬,鉆到呂游的青色大傘下,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他頭戴白玉冠,身著一席月白色夾衣,寬袍大袖,風姿卓然,飄然欲仙。 馬遠新看了片刻,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用口型罵一句“小白臉”,這才大步跟了上去。 …… 長亭之內,兩名男子負手而立,定定地看著一步一步靠近的紀霈之。 一位蓄著八字胡,皮膚黝黑,年紀在三十左右,右手拄著一把長锏,虎目炯炯有神。 他身側是一位略微發福的中年人,五官平庸,但慈眉善目,眉間還長了一顆紫紅色小痣。 二人身后有一隊親衛,親衛后面立著一個手持蒲扇的糟老頭子,穿一身布衣,黑色的布鞋濕透了,上面沾滿了黃色的泥巴。 中年人開了口:“聽說這位不受寵的病秧子王爺武功不錯!” 八字胡道:“是的,他擅長暗器,內力不俗,所以才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活到了現在?!?/br> 中年人問:“這種情況,他聽得到嗎!” 他聲音不大,且雨勢不小,接連不斷地敲打在屋頂和房檐上,發出巨大的嘈雜聲。 八字胡搖搖頭,“王爺放心,他應該到不了那個程度?!?/br> 他話音剛落,就見紀霈之看了過來,冷白的臉,漆黑深邃眸子,全身籠罩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秘氣場。 中年人點評道:“果然不討喜,難怪不受寵?!?/br> 紀霈之到了亭子外:“武成王倒是受寵,皇位卻是大弘皇帝的?!?/br> 中年人便是武成王胡沖。 他當年也曾嘗試著奪過嫡,但沒有得逞,這件事非常隱蔽,沒有幾人知曉。 此番被紀霈之突然叫破,他的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八字胡是韋爭。 他飛快地睨了一眼胡沖,大聲道:“大炎國勢不行,端王的架子擺得倒是很足,讓我們王爺等了許久,你就不怕我們大弘的鐵騎踏破嘉蘭山,掃平整個大炎嗎!” 紀霈之進來了:“韋大將軍可以試試,我沒有意見?!?/br> 韋爭將長锏提了起來…… “盛夏時節穿夾衣,足見端王體弱,如此大的雨,來遲一些實屬正常?!蔽涑赏鹾鷽_調整好情緒,“來來來,端王請這邊坐?!?/br> 他反客為主了,這是對紀霈之和使團的再一次羞辱。 馬遠新氣得臉紅脖子粗,紀霈之卻面無表情地在元寶鋪好錦墊的石凳上坐下了,他只好偃旗息鼓,朝另一只空著的石凳走了過去。 韋爭對馬遠新拱了拱手,揶揄道:“馬將軍若是不服氣,我們還可以大戰三百回合?!?/br> 馬遠新“咔嚓”一聲拔了刀,“馬某奉陪到底?!?/br> “哈哈哈……”韋爭大笑幾聲,“馬將軍,逞匹夫之勇毫無意義,我們不如戰場上見,如何!” 馬遠新把刀甩了回去,“你說打就打么”他氣哼哼地在紀霈之身邊坐了下來。 韋爭當然不能說打就打,他不過是想在言語上扳回一局而已。 馬遠新的氣勢弱了,他便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