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沒事?!碧茦敷迶[擺手,“我中午回來,你辛苦一下,把中飯做一做?!?/br> 她說著話,轉眼就不見人了人影。 鄧翠翠從柜臺下找出一個做半截的布口袋,自語道:“做飯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小丫頭家家跑那么遠?!?/br> …… 做金瘡藥的藥材不夠,唐樂筠停下馬車,讓小黃看著,獨自進了升云客棧。 從內堂過來的高掌柜一眼認出了她,“唐掌柜,有事嗎!” 他這一聲不算高,但大堂安靜,里面唯二的客人之一立刻看了過來。 唐樂筠下意識地回望,看到了一張易過容,但依然有些熟悉的面孔。 此人應是薛煥,那么他旁邊那位、背對著她、脫掉了披風的高瘦身形,就屬于紀霈之了吧。 第39章 薛煥貼了八字胡,臉色黑了一度,眉毛加粗了。 普通人輕易分辨不出來,但唐樂筠看到眼睛就知道了——他的眼神里有著異于常人的平和,很好認。 二人的目光一觸即分。 唐樂筠神情漠然,毫無波動,她轉回視線,壓低聲音說道:“如果白管家過來,請把這張單子轉交給他,謝謝?!?/br> 白管家告訴過她,藥材供給由高掌柜負責中間環節,她給出數量后,三天內可到貨。 高掌柜接了過去,略一掃量,便放進了袖袋里,“唐掌柜客氣,還有其他吩咐嗎!” 唐樂筠當然沒有,道過謝,離開了升云客棧。 高掌柜送到門口,目送唐樂筠往湯縣的方向去了,這才回到大堂,如此這般稟報一番。 薛煥道:“應該是買糧去了,這丫頭也真是膽大?!?/br> 紀霈之不以為然,“藍賤人忙著找你找我,哪有時間理會她?!?/br> 薛煥倒了兩杯茶,自己捏起一杯嘬了一口,“只靠她的人肯定不夠,不知藍鐸會不會參與進來?!?/br> 紀霈之道:“他們的消息沒咱們快,早一點在中午,遲一點就是晚上,藍鐸一定會來生云鎮?!?/br> 薛煥有些擔心,“唐掌柜不會有事吧?!?/br> 紀霈之道:“七成不會,三成留給藍賤人會不會喪心病狂?!?/br> 薛煥問:“如果她喪心病狂怎么辦!” “那他們姐弟就只能隨我一起謀逆了,呵~”紀霈之輕笑一聲,“軍中缺軍醫,即便是女大夫,也是個不錯的選擇?!?/br> 薛煥:“……” …… 皇城,鳳棲宮。 藍皇后正在用早餐。 她今年四十歲,因為常年習武,且養尊處優,時光仿佛在她臉上停滯了,依稀還是三十左右的樣貌。 娥眉淡掃,瑞鳳含情,把宮里大多數宮妃比了下去。 用完牛乳,藍皇后用絹帕按了按唇角,便有大宮女捧來茶水和痰盂,伺候她漱了口。 換一張新絹帕擦干紅唇上的殘水,她開了口:“趙嬤嬤,你回伯府一趟,讓伯爺立刻通知藍鐸,讓他以搜捕刺嫌犯為名,對生云鎮及周邊進行挨家挨戶地盤查?!?/br> 趙嬤嬤躬身應是,倒退兩步,出宮去了。 侍立一旁的魏嬤嬤問:“娘娘,薛家怎么辦!” 藍皇后抬起右手,看了看豆蔻染紅的長指甲,“一個看著自己母親自盡的人,又豈會在乎薛家人的死活。魏嬤嬤,你那個賤種還不夠了解,只要本宮和皇上不死,他就舍不得死,我就算屠盡天下人,那賤種也一樣無動于衷?!?/br> 她聲音柔婉,臉上始終帶著笑意,仿佛口里說的只是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 魏嬤嬤道:“娘娘,那賤種肯為那個唐家女子說話,是不是……” “哈哈哈……”藍皇后笑得花枝爛顫,“本宮打聽過了,那女子在生云寺撲過那賤種,當時就被小廝踢到放生池里去了,你說那女子在他心里能有什么地位不過是拿來跟皇上掰一拜手腕罷了?!?/br> “這……”魏嬤嬤釋然了,“原來還有這一節?!?/br> “是啊?!彼{皇后起了身,“本宮倒是理解她。寄人籬下,想嫁個好人家,以為王爺是個好歸宿,豈料……罷了罷了,若非本宮年幼無知,本宮又怎會嫁到這宮里來太子又何至于曝尸荒野嗚嗚嗚……” 說到這里,她忽然哭了起來,哭聲極大,涕淚橫流,優雅和風情沒有了,就像狂風暴雨后的殘花敗柳,說不出的狼狽。 藍皇后哭了好一大通,洗完臉,眼睛已然又紅又腫,她靠在貴妃榻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只恨我的娘家兄弟,沒一個中用的,如今大權旁落,我空有野心,卻毫無抓手,連個貶為庶民的秦國公都按不死,只能靠追殺那賤種出出怨氣了?!?/br> 魏嬤嬤道:“娘娘,流民四起,國庫空虛,邊疆告急,大炎穩當不幾天了,伯府應該早做打算才是?!?/br> 藍皇后睜開眼,一下子坐了起來,“嬤嬤說得是,無論如何都該做準備了,那賤種逃了,不會不對付伯府和百花門,嬤嬤親自走一趟,替我把伯爺請過來?!?/br> 魏嬤嬤躬身行禮,也退了出去。 …… 盡管米價還在瘋漲,但唐樂筠接受李無病的建議,比昨天買的還少——馬車走土路,貨越多,車轍越深,掩飾不了的痕跡一定會留下禍根。 從湯縣前往生云鎮的路上,確實多了不少流民。 他們中的一小部分端著盆或碗,見人就伸手,不給不讓走。 但這個時候敢外出的人,基本上拉幫結伙,只要態度強硬,就不會出亂子。 唐樂筠帶著小黃,小黃大概很懂她,流民將一靠近,小家伙就叫得相當狂躁。 流民目前還不夠饑餓,膽子自然也不夠大,有狗的要不著,找沒狗的就是。 歸程走了一半,始終無驚無險。 快到楊家洼附近時,前面路上傳出一聲男子的慘叫,瞌睡狀態的唐樂筠頓時被驚醒了。 “吁吁……”跟在她后面的幾輛馬車同時剎住了車。 “怎么回事!” “要不要去看看!” “是不是誰從車上掉下來了!” “看看吧,咱人多,萬一是誰親戚呢!” …… 彼此距離不遠,唐樂筠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她也讓大黃停下了,拿出短劍放在身側,以備不時之需。 前面是個s彎,有密林隔著,看不清什么情況——也就是說,這一處非常適合搶劫,被一伙兒聰明膽大的流民率先占領了。 四個男子拿著拳頭粗的棍子朝前面去了。 唐樂筠從口袋里取出四顆松子糖,一顆放自己嘴里,一顆給小黃,兩顆給了大黃。 二黃很高興,兩毛茸茸的長尾巴一起掃動了起來。 “搶劫啦!搶劫啦!” “我的糧食,我的糧食啊,嗚嗚嗚嗚……”一個男子絕望地哭喊起來。 又一撥車馬過來了。 路過唐樂筠時,有人叫她一聲,“唐掌柜!” 唐樂筠看過去,就見趙記雜貨鋪的小伙計兼老板娘的大兒子趙大毛正殷殷地朝自己笑。 他和趙老板在一起,同行的還有兩輛騾車,但車主她都沒有見過。 唐樂筠略一頷首,“趙小哥,前面出事了?!?/br> “是啊,我也聽見了?!壁w大毛停了下來,“唐掌柜怎么一個人出來了,小白呢!” 唐樂筠答:“他有事,在家呢?!?/br> 趙老板從車上跳下來,往前走了幾步,自語道:“看來這湯縣以后是來不了了?!?/br> 他話音剛落,剛剛的四個男子便帶著兩個大漢和一輛車轉了出來。 其中一個大漢受了傷,胳膊上鮮血淋漓,那聲慘叫估計就這樣發出來的。 趙老板問:“咋,流民殺人啦!” 一個男子道:“沒殺,可搶走了糧食也和殺人差不多了!他娘的,好日子到頭了!” 趙大毛也問:“現在能走不!” 另一個男子道:“能走了。誰有紗布,給這位大哥包一下?!?/br> 趙家父子就看向了唐樂筠。 唐樂筠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藥鋪老板,已經被人賦予了救死扶傷的義務。 她從帶在身上的布袋子里取出一小卷白布,扔了過去。 一個男子接住,給傷者包扎起來。 片刻后,一行人一起進入這段視野上比較隱蔽的官道。 大家左看右看。 但除了樹林就是丘陵,什么都沒有。 趙老板感慨道:“家在城里的有福了?!?/br> 他的同伴附和道:“我今天打聽過,城里的租金漲了,要是有想法,還得請早?!?/br> 趙老板搖搖頭,“租金加上好幾口人的嚼用,花銷太大,不知道糧價還要漲到什么時候去,這個決定不好做?!?/br> “是啊是啊?!?/br> “城里我是去不起,我想好了,就拼命吧,誰要搶我,我就殺誰?!?/br> 受傷的大漢黯然說道:“我也那么想的,但搶我的流民會點武藝,人數還多,一個照面就把我的柴刀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