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霄之抬起頭，警惕地望了望鋪子里，問道：“你就是藥鋪的唐掌柜！”

    “我是?！碧茦敷薅堵湟幌履ú?，問道，“諸位貴客要買藥嗎！”

    紀霄之皺起眉頭，“你看我像買藥的樣子嗎！”

    “抱歉?！碧茦敷耷敢獾匾恍?，“是不大像，貴客找我何事！”

    紀霄之左側的男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紀霄之嫌惡地盯住了唐樂筠的牙，“端王不在你這嗎！”

    “他剛離開，不知道去哪兒了”唐樂筠神色一肅，走到門口盈盈一福，“民女猜，王爺可能回莊子了，貴客不妨去莊上尋他?！?/br>
    紀霄之問：“你面對端王時，也是這副鬼德行！”

    唐樂筠回頭擦了下眼角和嘴角，“貴客見笑了，中午忙著伺候王爺，飯沒吃踏實，剛墊了一口，鋪子人手不夠，難免忙碌些?！?/br>
    她給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

    紀霄之哂笑一聲，對左右伙伴說道：“堂堂郡王，竟然看上如此腌臜的一個女子?！?/br>
    唐樂筠收斂了笑意，“貴客這是何意！”

    “唐姑娘，回去照照鏡子吧?！奔o霄之的一個同伴好心地指了指牙齒，又對紀霄之說道，“人長得不錯，就是不太謹慎，否則也不會在生云寺鬧出那樣的笑話?！?/br>
    這話看似替唐樂筠解了圍，實則變相地貶低她。

    “就她”紀霄之嗤之以鼻，“孤的洗腳婢都比她強些?！?/br>
    他一甩袍袖，往馬路對面去了。

    唐樂筠繃緊的肌rou松弛了，自語道：“可惜了，居然一單都沒賣出去?！?/br>
    “筠筠，鋪子開張了嗎”田嬸子的聲音從隔壁門口傳了過來。

    唐樂筠回道：“沒有，幾位貴客是找端王殿下的?！?/br>
    田嬸子急忙忙跑了過來，“找端王的，那得是什么人??！”

    唐樂筠搖頭，“不知道，應該是王爺的親戚吧?！?/br>
    她的聲音不算小，馬路也不算太寬，走在后面的護衛明顯聽到了，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田嬸子把唐樂筠拉到鋪子里，壓低聲音道：“感覺不是善茬，不會是皇家的吧，我聽說王爺不大受寵?！?/br>
    唐樂筠繼續否認，“不知道，我覺得不會，皇家人尊貴，來我這里作甚！”

    田嬸子看著她牙齒上的菜葉，欲言又止，“嗐，好奇唄，那可是王爺呀，卻看上了一個民女?！?/br>
    唐樂筠失笑，“怎么，嬸子也覺得我配不上王爺！”

    田嬸子道：“嬸子倒沒那么想，只是覺得門不當戶不對，怕你將來吃虧?！?/br>
    唐樂筠點點頭，“放心吧，不會的?！?/br>
    田嬸子不放心，但事情已定，說什么都沒用了，她拍拍唐樂筠的手，嘆著氣回自家鋪子了。

    唐樂筠拿著臟抹布出了后門，左腳剛落地，就瞧見了目光森寒的紀霈之。

    紀霈之和紀霄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盡管他的外形同樣不夠硬朗，但他似乎有外族血統，皮膚冷白，眉骨極高，一雙歐式眼太過深沉，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吸血鬼般的冷酷。

    唐樂筠道：“他走了?！?/br>
    大概是口型不夠開，紀霈之沒看見她的一排小白牙。

    紀霈之問：“你哪里腌臜了！”

    唐樂筠沒什么形象地呲了呲牙——一片小綠葉牢牢地貼在中間的門牙上。

    紀霈之閉了閉眼。

    白管家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

    唐悅白也在，他有些驕傲，還有些不好意思，“姐，虧你想得出來！”

    紀霈之又問：“你是如何想到的！”

    “女子的本能吧?！碧茦敷蕻斎徊粫嬖V他自己從書上看的，“王爺看到這樣的我，是種什么感覺！”

    紀霈之明白了，但凡講究一點的男人，都難以對這樣的女人生出興趣。

    不過，他好像不大一樣——他覺得這丫頭還挺……有意思的

    聰慧，機變，廢話不多。

    “唐掌柜在嗎”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藥鋪里傳了出來。

    唐樂筠略一思索，臉色頓時大變，她做了個躲起來的手勢，“貴客稍等，我馬上就來?！?/br>
    紀霈之道：“誰！”

    腳步聲近了。

    唐樂筠用口型說道：“楊晞！”

    紀霈之表情一變，一擺手，帶著白管家和元寶消失在二門門洞里。

    唐樂筠用舌頭舔掉牙上的菠菜葉，摘掉兩只金釵扔給唐悅白，重新回到鋪子里。

    “唐掌柜?！睏顣劰Ь创蛄艘还?，“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碧茦敷薷Ｉ磉€禮，“郡主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楊晞道：“好多了，多虧唐姑娘的藥，在下感激不盡?！?/br>
    唐樂筠點點頭，“我的藥貴，藥效極好?！?/br>
    楊晞道：“這話當時我是不信的，現在信了。這是方子，請唐掌柜斟酌著再抓十副?！?/br>
    斟酌，就是讓唐樂筠酌情加減。

    唐樂筠請楊晞落了座，自去藥柜前抓藥了。

    一盞茶的功夫后，她把一串棱角分明的藥包遞給了楊晞的隨從。

    楊晞道：“唐掌柜是玄衣衛唐指揮使的本家，對嗎！”

    唐樂筠立刻明白，紀霈之為何急匆匆地走了——楊晞此來，應該是為紀霄之的命來的——購藥只是幌子。

    “是的?！碧茦敷拮叩胶箝T，喊了一嗓子，“小弟，有貴客，沏壺茶來?！?/br>
    “好嘞?！碧茞偘自趶N房的方向應了一聲，聲音有些遙遠。

    楊晞道：“那……唐掌柜一定知道我和唐大姑娘的關系咯”

    唐樂筠在書案后坐下，“知道?！?/br>
    楊晞表情尷尬，“是我對不起她?！?/br>
    唐樂筠不關心他是不是對不起唐樂音，她只擔心紀霈之聯手楊晞的人，一起殺死紀霄之。

    她心不在焉地說道：“楊二爺心有所屬，便是與音meimei無緣，這個結局甚好?！?/br>
    楊晞很意外，“唐掌柜心胸寬廣?！?/br>
    唐樂筠道：“還行?！?/br>
    她把天聊死了，但楊晞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繼續說道：“身在豪門大族，婚事很難自主，在下很羨慕唐姑娘，可以和端王殿下兩情相悅?！?/br>
    唐樂筠：“……”兩情相悅真沒有，互相看熱鬧才是真的。

    她正想著如何附和，就見一個腰掛長刀的江湖人進了鋪子。

    那人粗聲大氣地問道：“有金瘡藥嗎！”

    “失陪?！碧茦敷蘼槔卣酒鹆松?，“有的，三兩銀子一瓶，貴客要嗎！”

    江湖人嚇了一跳，“你他娘搶錢??！”

    唐樂筠坐了回去，“藥效也是尋常金瘡藥的三倍?！?/br>
    江湖人稍作踟躕，“那行，先給我來一瓶?！?/br>
    唐樂筠去藥柜里找來一瓶，接過江湖人遞過來的碎銀，掂了掂，從抽屜里取出十枚銅錢和藥一起推了過去。

    江湖人笑了，“你這雙手倒是很準?！?/br>
    唐樂筠道：“本店藥好，童叟無欺，歡迎貴客再次光臨?！?/br>
    江湖人大喇喇一抱拳，“上當受騙就一回，還是江湖不見吧?！?/br>
    唐樂筠但笑不語，送了幾步，重新回到了書案后面。

    楊晞道：“唐掌柜的藥鋪一定會好起來的?！?/br>
    唐樂筠點點頭，心里卻道，如果紀霈之參與進去了，藥鋪是不是能好起來就很難說了。

    第29章

    紀霈之站在福安醫館的大堂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

    馬大夫、孫胖子，以及伙計欒旺低頭站成一排，六條視線隨著那雙褐色麂皮短靴來回移動著。

    元寶和白管家侍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們以為，紀霈之得知秦國公府可能會暗殺太子的事實后，絕不會袖手旁觀，匆匆離開藥鋪就是為了參與和布局，以免失手。

    但沒想到的是，他一出來就撤掉布置在藥鋪周圍的所有人手，讓呂游帶著他們往生云山一帶布控，自己則來了醫館，要求在半柱香功夫內見到黃里長。

    馬大夫說過，黃里長訪親戚去了，眼下不在鎮上，別說半柱香，就是一柱半香也趕不回來。

    藥王神像前的檀香只剩半寸長了，黃里長再不來，他的鋪子只怕要倒大霉。

    “咳咳咳……”紀霈之咳嗽幾聲，待停歇后問他面前的馬大夫，“你知道我和有間藥鋪的關系嗎！”

    馬大夫先搖頭，隨后又點了點，“剛聽說了，恭喜王爺，賀喜王爺?！?/br>
    紀霈之眉頭一擰，“你覺得……我想聽的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