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虞幼泱將這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他果然和爹爹有關系。 可自從記事起,爹爹唯一提過的外人便是一陽道人,她有時好奇問起自己娘親,爹爹也只說娘親去了很遠的地方,并且不讓她再問。 他到底和爹爹有什么關系? 燕遲感受到了他面具后熱切的目光,卻并未回答。 他初到滄夷山的時候,明夷散人便交待過他,山上之事不可為外人說。 面具人看了一眼唐元,唐元跟了他快十年,明白他的意思,默默離遠了些。 他左手一揮,設了個結界籠住他和燕遲,外界的一切聲音全被隔住。 這種感覺,像是被對方拉進了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即使他能看見唐元就站在不遠處。 對方帶著審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燕遲甚至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 好強的壓迫感。 “昨日你要殺唐元,用的是什么?” 燕遲頓覺后背發涼。 他果然知道了! 該如何做? 他身上的法寶能為他爭取多長的時間? 燕遲閉了下眼。 只片刻的時間,腦海中卻已經閃過萬般念頭。 他小時候的生存環境惡劣,越是危急時刻,他越能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對方既然已經發現自己要殺唐元,那么特意追到此處,無非是為了給他徒弟報仇,可是直到現在,他也沒動手。 因為他看到了他手里的九幽天火符。 明夷散人精通煉器,此人之所以要看他所用的武器,想必是想看看是否出自于明夷散人之手。 他還沒想殺他,否則早就動手了。 想明白這一點后,他召出冥光,遞給對方。 結界只是隔住了聲音,虞幼泱看見那人手指拂過三棱錐的錐身,目光在上面來來回回地看。 “果然!” 這次,他拿著三棱錐的手都有些顫抖。 “明夷散人不讓你說是不是?” 燕遲點了下頭。 他像是為了避免自己失態,背過身去,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沙啞。 “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這語氣聽上去很恭敬,又帶著懷念。 看來至少不是敵人。 燕遲如實回道:“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很好?!?/br> 盡管“上一次”已經是三年前的事。 “那他的女兒……你可有見過?” “……”燕遲沉默片刻,“她也很好?!?/br> 他輕嘆一聲,“果然還活著?!?/br> “我叫李悲秋?!彼D過身端詳燕遲的神色,見他表情沒什么變化,又不免失望。 “臨危不懼,這一點倒是比我徒弟強上許多?!?/br> 燕遲從他手中接過冥光。 “李前輩過獎?!?/br> “我只有元兒這么一個徒弟,還請你不要為難他?!?/br> 以李悲秋的實力,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在一個小輩面前,燕遲明白,這些全都是因為明夷散人。 他并沒有受寵若驚地立刻答應下來,而是回頭看向虞幼泱。 見她一臉緊張兮兮地望著這邊,看都沒看唐元一眼,心口不免軟了幾分,隨即生出幾分隱秘的歡喜。 可見唐元終究不能和他相比。 燕遲轉過頭,這才答應下來,“好?!?/br> 李悲秋沉吟片刻,問道:“你們也要去西河?” “是?!?/br> “好,我與你們一起?!彪S后收了結界。 同樣一直盯著這邊的陳少微這才松了口氣。 虞幼泱小跑到燕遲身邊,好奇地看了眼李悲秋,又拽拽燕遲的袖子。 燕遲附耳過去。 她小聲問:“你們都說了什么呀?” 她在后面也看了個七七八八,這人先是看符紙,后是看冥光,定是在問她爹爹的消息。 此人若是她爹爹的友人,爹爹又為何從來沒提過? 是仇人就更奇怪了。 且不說這人打不過她爹爹,若是仇人,爹爹又豈能容他活到現在? 只可惜爹爹一直在閉關休養,否則就能問一問了。 既然分辨不出,還是再觀察觀察比較好,事關爹爹,她必須慎重。 燕遲道:“李悲秋前輩說,接下來要與我們同行?!?/br> 唐元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答應下來,驚喜萬分,“師父,真的?太好了!” 李悲秋只有他一個徒弟,唐元連個師兄弟都沒有,好不容易遇見年齡相仿的虞幼泱,而且虞幼泱對他又很好,他自然是想和他們一起的。 陳少微聽見了也很高興。 以朱緒那人陰險的性子,難免不會殺個回馬槍,有唐元師父這么厲害的前輩同行,他也能放心不少。 不過……他看著燕遲,不斷給他使眼色。 燕遲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搖了搖頭,表示李悲秋不會對他們動手。 陳少微這才迎上來,介紹道:“晚輩陳少微,師承小陽山一陽道人,這兩位是我的師弟,燕遲、計繁,這一位喚作虞幼泱?!?/br> 李悲秋聽見一陽道人,神情微動,點了點頭,“李悲秋?!?/br> 陳少微笑容凝固住。 李悲秋…… 是他知道的那個李悲秋嗎? 那個一直在天玄宗黑名單上的李悲秋? 李悲秋瞧他神態有異,問道:“你知道我?” 陳少微擦了下額角的汗,“應該……知道吧?” 當初他還在陳家的時候,曾聽說過幾句。 據說李悲秋總是在找天玄宗的麻煩,幾年前還曾闖入過天玄宗,被天玄宗宗主拿下,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又將此人放了出來,自那之后便一直再沒有此人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在這里被他碰上了。 李悲秋“哼”了一聲,抬腳上了馬車。 請神容易送神難,陳少微倍感惆悵。 這一趟不僅與朱家結仇,甚至還有可能與天玄宗結仇,雖說他自認已經與陳家斷了關系,可他畢竟姓陳,怕只怕朱家和天玄宗會與陳家生出嫌隙。 這幾大仙門之間關系本就不睦,但至少明面上還沒有撕破過臉皮,但愿此事別變成導火索才好。 有李悲秋坐在馬車里,計繁一句話都不敢說,找了個借口出來和陳少微一同駕車。 唐元眼睛亮晶晶地,和虞幼泱說著話,講他們師徒路上的見聞。 虞幼泱一直住在滄夷山上,他說的這些初聽還很有興致,只是過了沒一會,一上車就困的毛病又犯了,連著打了兩個哈欠,眼里起了水霧。 唐元行事莽撞,就連在看人眼色上也比常人差了一點,沒注意到燕遲越發不滿的目光,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 馬車外,計繁聽著陳少微的訓導,身后簾子一動,唐元也鉆了出來。 見這師兄弟兩個齊刷刷向自己看過來,唐元摸摸后腦勺,不好意思道:“我被我師父趕出來了?!?/br> 人家的師父都來給他們做“保鏢”了,陳少微也不好再給唐元臉色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了幾句,隨后就發現這人是真能說……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唐元都快把他們師徒近一年的路線都說完了。 計繁聽得入迷,很快就將唐元疑似要撬小師兄墻角的事拋諸腦后,不停追問“然后呢、然后呢”,總之十分捧場。 一來二去,等到了西河之后,兩人之間竟然結下了莫名其妙的深厚友誼。 陳曲兩大仙門結親這樣的大事,重要程度不必再說,前往西河的必經之路上足足設了十八道關卡,凡人放行,修士則要查驗身份,就是為了不讓有心之人擾亂婚禮。 好在陳少微等人身份清白,填好姓名師門之后就被放了進去,至于李悲秋兩人是怎么被放進來的,陳少微就不知道了。 想來以李悲秋這樣的修為境界,施個不會被察覺的小幻術應該易如反掌吧。 到了西河已經是深冬,李悲秋提出要準備賀禮,不便再與幾人同行。 計繁聽后很是不舍,陳少微心里明白,李悲秋來到西河,絕不會是只送個賀禮這么簡單,現在要分道揚鑣,估計也是為了不將他們幾個牽連進去。 心里擔心的天玄宗會遷怒陳家一事不會因他而發生,陳少微簡直要被李悲秋的貼心之舉感動得熱淚盈眶,趕緊將兩人送走。 等這師徒兩人離開后,陳少微才將李悲秋與天玄宗有私仇一事告訴幾人,“總之旁人提起李悲秋,你們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千萬小心惹禍上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