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遇有點失望，但這早在他意料中，所以也沒有多難受。

    反正是在長假中，趁著魚崽午睡，譚遇向維諾講述了他在海底休眠的這一年多，帝國發生的變化。

    第一軍團的將軍被換成皇帝一派的人，沃克將軍鋃鐺入獄，被判無期徒刑，因為被人舉報私募均武裝力量，有叛國造反的意圖，而且有實實在在的證據。

    維諾聽了有些驚訝，帝國的無期徒刑可不是像他前世那樣，簡單關和二十年就算完，而是真的關進監獄住到死為止。

    星際時代人類的壽命又長，動輒好幾百歲，沃克將軍才五十多歲，無期徒刑算得上是對他最大的折磨了。

    他自詡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算有自己底線的人，不會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但聽到渣爹的下場后，還是忍不住心里舒坦。

    嘿，誰叫他就是小心眼呢。自己手臂爆炸差點死在蟲巢里的事，他還想找渣爹要個說法呢。此時聽到這人鋃鐺入獄了，心里唏噓罪有應得的同時，也吐了口惡氣。

    譚遇看維諾一臉解氣的樣子，又說沃克將軍被關在m3星球的星獄了。

    維諾挑眉，哦喲，這波屬于是夢幻聯動了啊。欺負了他的人，最后被關進他的監獄了，很不錯。

    想到這個，維諾又忍不住垮臉，他已經消失一年多，第三軍應該早就有別人頂替他的位置了，夢魘星獄也不是他的了。

    譚遇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蹭蹭他的臉繼續跟他講。

    第三軍的將軍和查爾斯親王一起跑路了，這事其實很和當初那場讓維諾躺了醫療倉三個月的異常蟲潮戰有關。

    當初被達斯放進出戰機甲里，引來大量蟲獸的東西，其實是被密封的王蟲卵。和維諾曾經猜想的一樣，蟲卵爆炸后，散發出的信息氣味引得附近的蟲獸發了瘋，他們一支小隊像是扛了附近所有蟲獸的仇恨。

    而這枚王蟲卵，是親王的外祖家一派的人從生物科學院弄來的。

    也就是漢森元帥派系的人，和?；庶h對立的那一派系。

    畢竟查爾斯親王以前才是儲君，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他背后的漢森元帥一直不甘外孫被用小手段搶了王位。

    所以才耍了這么一出戲，為的就是通過這場被人工制造的蟲潮，去除中立黨派的代表人譚元帥父子，然后盡力爭取中立派的人，積蓄實力與?；庶h對抗。

    只是沒想到譚遇沒死，還把那些他們自認為藏得萬無一失的陰私伎倆給翻出了證據。

    漢森元帥是個倔強的老頭，不等皇帝派人抓他就把哈里森曾經用手段不干不凈地偷取皇位的事散播到了大眾媒體中。引得帝國人民議論紛紛，連聯邦和外星系的國家都來看熱鬧吃瓜。

    皇帝在行宮暴怒，對譚遇說發誓要弄死那個臭老頭。但那場異常的蟲潮只能說漢森一派人參與了，并沒有漢森元帥參與犯罪的直接證據，死刑也用不到他身上。

    于是親王的祖父一派被削爵了。

    查爾斯親王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風聲，提前帶著第三軍的夏將軍走人了，搞得哈里森怒氣沖頂，下令在帝國范圍內如果發現查爾斯，格殺勿論。

    他不想留下任何被奪權的隱患了。

    去年各種事情鬧得雞飛狗跳，皇室倒是沒舉辦什么宴會，不過就算舉辦民眾的參與情緒也不那么高了。

    皇室在民間的聲望已經有點拉跨了。

    這個把帝國偷來的皇帝，在各種彩瓜爆炸的一年多里，已經漸漸失去了一部分民心。

    第158章 他知道對我來說，守住這個秘密有多重要

    信息量過多，維諾一邊聽著，一邊感慨大家這一年過得還真是熱鬧（？），帝星的吃瓜群眾應該每天都在過大年。

    他聽譚遇講著講著，好像有些過于發散了，于是把話題拉回他一開始想問的話題上，“夏將軍走了，那他的軍籍還在么？第三軍團現在只剩下一個少將了，有新的人來管么？”他手指上纏弄著一縷光滑的銀色發絲，用拇指輕輕摩擦著。

    “還有……”維諾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道，“我也消失了這么久，帝國是不是已經把我的身份認證給注銷了？”

    如果連自己的身份認證都給注銷了，那他就成黑戶了。睡了一年，醒來全社會都以為自己死了，誰懂？

    譚遇搖頭，抱著人把下巴搭在維諾肩膀上，聲音有點低落，“你不在的時間里，人口統計局的人來了好幾次，跟我說要給你辦理死亡證明，我沒同意。還有人來要把你的名字刻到英靈碑上，我把他們都趕出去了?！?/br>
    維諾一頓，感受到男人隱隱的不安和憤怒，抬手摸摸斯塔利的頭發，無聲安撫。

    譚遇收緊了懷抱，切實地感受到懷里的人是真真實實的，才放心了似的繼續道：“你的身份認證現在沒問題，等你什么時候恢復人形，就可以繼續正常生活?！?/br>
    “第三軍團的夏將軍和親王離開帝國后，有人看見他們曾在聯邦星系出現，也有人見他們在大角星系出現……因為皇帝下達的命令，這倆人現在成了叛國者，被發現出現在帝國主權范圍的任何地方，都要上報捉拿的?！?/br>
    維諾張了張嘴，有點無語，“叛國……額，有證據么？”

    男人輕“嗤”了一聲，口吻中帶著諷刺，“皇帝說的話就是證據?！?/br>
    “其實那個夏將軍算是被牽連的，”譚遇道，哈里森一開始只針對查爾斯親王下了捉拿令，但被人發現親王跑路的時候還有人跟他一起，協助他跑路，“有說法是夏銘鈺主動幫查爾斯逃跑的，還有說法是親王逃跑的時候挾持夏銘鈺，用帝國將軍的生命威脅那些來抓他的軍團官兵?！?/br>
    “但有一個事實是可以肯定的，這倆人跑出去那么久，夏銘鈺沒有用過任何方式向帝國求援，或上報親王的逃跑路線?！?/br>
    “很明顯是自愿的，”譚遇想到了皇帝在皇宮會議室暴躁的樣子，忍不住勾唇，眼底一片冷漠嘲弄，“皇帝快氣瘋了，就把這倆人當做同黨了。夏家也因此不太好過，不過他家主脈就剩下個家主和夏銘鈺了，夏家家主都沒說什么，其他夏家人就更不會說什么了?！?/br>
    維諾：“……”真沒想到。他想到自己的將軍，那個冷冰冰的，但很護短的夏將軍，他也有愿意主動保護的人了么？

    “你現在還保留著第三軍少將的軍籍，可能軍部覺得保留一個已死之人的軍籍礙不了什么事，還能不得罪我，就沒動你的軍籍?！?/br>
    維諾眨眨眼，偏頭親了譚遇的眼角一口。這樣也好，如果以后他能化出雙腿恢復人形，這個少將的身份能幫他順利的做一些事。

    “至于第三軍現在的將軍……”

    耳邊的聲音忽然變得玩味起來，維諾后上的手慢慢游走，皮膚摩擦之間帶來的皮下電流刺激的維諾頭皮發麻。

    “寶貝，我想你該叫我長官了?！?/br>
    譚遇盯著懷里人帶著水珠的肩頭，越看眼神越幽暗，索性放任自己，低頭把那幾顆讓他覺得心尖癢癢的液體給吮干凈了。

    維諾立刻看了一眼不遠處抱著譚遇剛下單買回來的小玩具，玩得投入的人魚崽，松了口氣，抬手捂了一下斯塔利亂來的嘴。

    想起剛才的話，維諾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微微睜大了眼，眼神里有些疑惑，“可是，你不是還在管第八軍團么？軍部能允許一個人兼任兩個軍團的將軍？皇帝都不能允許吧？”

    沒有比上位者更想讓權利均分的了。

    “軍部不同意有什么關系，這就是皇帝的意思?！弊T遇搖搖頭，給維諾解釋，“哈里森不相信那些軍部的人，他背后的黨派大部分是文臣，他這一年多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人魚研究所了。而且這一年各方勢力傾軋，很多人的身份立場都不明確，軍部的人里，他最‘信任’的就是我了。他知道我不會背叛他，所以才讓我代職第三軍的將軍了?！?/br>
    維諾發現，說到‘皇帝最信任的就是他’時，斯塔利幾乎快要冷笑出來了。

    他頓了頓，發現自己以前和普通大眾差不多，只知道皇帝比較信任譚遇，把他當做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但卻不知道哈里森這樣一個疑心嚴重的人，是怎么如此信任譚遇的。

    現在看來譚遇和皇帝之間的“信任”，好像并不是他以為的那種肝膽相照的“信任”。

    他緩慢地問出那個問題：“他……為什么這么信任你？”

    要知道當初維諾第一次見皇帝時，查爾斯親王給維諾打了個招呼，皇帝都覺得維諾是不是和親王有點什么關系。

    維諾不是很相信，這樣以為多疑的皇帝，會因為正常的個人情感或者說“交情”，來將軍部的權利多分給一個人一些。

    要知道第三軍團和第八軍團幾乎就是守衛帝國邊緣防線最主要的兩個主力軍團，如果譚遇玩忽職守，被蟲獸攻破邊緣防線，整個帝國的安危都堪憂。

    那皇帝憑什么這么確信譚遇拿著這種能威脅到帝國安危的權柄，會老實替帝國賣命呢？

    “因為哈里森什么都知道?！弊T遇把臉埋在維諾脖頸里蹭了蹭，才抬頭對維諾道。

    他眼角帶著一抹淡紅的印子，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蹭的，垂著眼簾，銀睫輕落，遮住他眼底幾乎要溢出的嘲諷。

    “他什么都清楚，包括我出生就是一條人魚，沒有被送去人魚科研院，只是后天才自然轉化出人形?！?/br>
    “一個本應該給人當繁育工具的異類，混在人類社會里，妄想和人類平起平坐?！?/br>
    “他知道對我來說，守住這個秘密有多重要?！?/br>
    “捏住了我的命脈，他自然不怕我敢背叛他?！?/br>
    譚遇抬眼，看著自己的愛人，眼眶漸漸發紅，維諾一向最愛的金眸中，隱隱出現了一層水霧。

    顯然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于是迅速垂下眼，把維諾抱入懷中，臉埋進他的頸窩，不讓愛人看到自己這難得脆弱的一面。

    維諾幾乎要合不攏嘴了。

    但他下意識地抬手摟住男人的腰背，像安慰受傷哭泣的孩子那樣，輕輕撫摸安慰。

    譚遇埋在維諾的頸窩里，靜靜喘息了一會兒，感受著愛人身上源源不斷的治愈性精神力，稍稍感到平靜，悶聲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父親有帶我母父出去玩的習慣，我出生的時候不在帝國的人魚醫院，而是在一個沒有人煙的旅游星球上，那里有海?！?/br>
    “按理來說父親應該要馬上聯系帝國，在三天內把蛋遞送給最近的人魚繁育中心，也就是人魚研究院下的分支機構的，但我母父很寶貝他的蛋，不讓父親拿走?！?/br>
    “所以我父親就留下了我，想著等結束旅游以后，蛋孵出來了，讓母父看一眼我，再把我送走也行?！?/br>
    “但你知道的，人魚蛋的孵化期其實很短，一周內人魚就能破殼?！?/br>
    維諾輕撫著譚遇的背，默默心虛，他哪兒知道啊，他在海底全程昏迷，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下的蛋，更別說知道蛋什么時候破殼的了，整一個就是無痛無記憶當爹。

    “所以沒等他們回去，我就破殼了?！?/br>
    “也就是這時候，我父親才發覺異樣。剛出生的小人魚，其實很活潑，一點都看不出來癡傻。他帶著母父和我回到帝國后，看母父很喜歡我，便想著先偷偷養幾個月再送走?！?/br>
    “兩個月后，我在水池里化出了雙腿，差點淹死在池子里，是母父及時發現，把我撈到了池邊?！?/br>
    維諾聽到這兒，忍不住彎唇笑了笑，人魚突然變成人形，在水中也會淹到么？又為那個差點遭遇險境的小嬰兒感到后怕。

    “再然后，”譚遇吐了一口氣，緩了一會兒，繼續道：“我父親就一直偷養著我，但這樣始終不是辦法，他就上一任皇帝那里了?！?/br>
    維諾恍然，“他要給你的身份過明路?！?/br>
    “嗯?？梢噪[瞞一時，但一直瞞下去不現實。作為普通人上學的話，每年的體測驗血，是躲不過去的?！?/br>
    譚遇情緒淡淡的，把那些翻滾的情緒壓在心底，“你知道吧，我母父曾經接連三次拿了皇室宴會的最美人魚稱號，然后連續三年都拿到了一個皇室的承諾?！?/br>
    “我知道……”維諾記得，自從那三次之后，帝國就修改了規矩，已經拿到一次稱號的人魚，之后不可再參與第二次競爭。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能追溯到譚遇小時候?！白T將軍是用皇室的承諾換你平安長大的么？”

    “嗯。父親用三個承諾向皇帝求了三件事。第一個，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秘密；第二個，給我的身份過個明路；第三個，第一個承諾永遠有效，皇室要在必要時刻給予一定幫助，守住第一個承諾?！?/br>
    “同時他承諾，不會把人魚能化出人形的秘密以任何形式透露出去?！?/br>
    確實不能透露，不然求子心切的帝國人民知道被自己隨意丟給帝國研究院的人魚蛋，原本是可以成長成一個和人類沒太大區別的智慧生命的時候，會暴怒到擾亂國家安定的。

    “所以我對外的身份就是父親從向陽花機構收養的養子?！?/br>
    “老皇帝同意了。那之后，皇室就不讓同一條人魚多次參加最美人魚的競選了?！?/br>
    “對他們來說，我應該是最后一條能自然化形的人魚了。之后不應該再有這樣的特例出現?！?/br>
    第159章 良心這種東西，他沒有??？

    維諾被這番話背后的含義驚地脊梁骨發寒。

    人魚科研院故意把可以化為人形的人魚在還是人魚蛋的時候就收走，用某種手段毀掉他們的神智，破壞他們的“精神核”——如果其他人魚和譚遇一樣，那他們本來也該有自己的精神核，可以自由化形——最終成為社會的繁育工具。

    并且還在對外宣傳上刻意加重大眾對人魚的刻板印象，讓所有人都知道，人魚就是“低智但能生”的特殊物種。